谢竹茹叫身边的丫鬟去那边公子们聚集的地方叫人之后,场面便陷入了有些令人难堪的死寂。
这两方之间的硝烟味浓的呛人,在场的其余众女目光游移,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却谁也不敢轻易出声站队。
谢竹茹和潘月泠素来是府城这群贵女里的主心骨,如今这两人闹了矛盾,倒叫她们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大家互相使了几个眼色,不约而同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贯最靠谱的谢竹茹——以她的玲珑手腕,总能化干戈为玉帛,化解僵局吧?
然而今天却不同,一向行事滴水不漏的谢竹茹像换了个人似的,对众人殷切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拉着孟琦和岳明珍二人说笑:“看到这湾溪水了吗?一会儿便有菜肴酒水从上游顺流而下,任我们取用,别有一番意趣呢!”
溪水潺潺,孟琦忍不住弯下腰,将手指插入水流,一股沁凉之意传来,叫孟琦的面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
这就是传说中的曲水流觞吗?
孟琦的双眼亮晶晶的,她回头看向岳明珍,十分孩子气的小声道:“是曲水流觞诶!”
岳明珍的眼底流露出笑意,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是呢,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便常来。”
孟琦却立刻摇了摇头:“算啦!我方才问过了,这园子租一次好贵呢,有这钱做什么不好?”
见她如此坦诚,谢竹茹忍不住捂嘴一笑,见孟琦和岳明珍望过来,整个人又难得地有些慌乱,匆忙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嘲笑你们,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孟琦这话实在率真可爱。
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登徒子,说出来对方若是以为自己有磨镜之好可怎么办?
于是谢竹茹“觉得”了半天,最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咳,我也觉得贵,意思意思体验一回就算了,专门花这冤枉钱,不值当。”
要命了,她日常与其他闺秀相处一向委婉含蓄,从来不曾说过如此直白的话,如今这么一说,倒叫她浑身不自在。
孟琦没说话,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竹茹,直看得她心里七上八下——孟琦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哎,自己平日里行事一向周到,方才放松之下竟出了这样的疏忽,失态至此。
就在谢竹茹慌忙想补救时,孟琦却轻哼一声,小嘴一撅,直接戳破窗户纸:“在你把你接近我们的目的告诉我们之前,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她看出来了,这位谢小姐虽然别有目的,但人似乎并不坏。
若是她能坦诚地将事情原委告知她们,她们也不是不能接受多一个朋友。
谢竹茹被孟琦如此直白的话惊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左右看了看,确认这个距离其余姑娘们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后,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的面上难得的现出了几分局促:“我……我并非存心隐瞒。再等等,等会儿……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与聪明人说话最忌遮遮掩掩,尤其在对方已经有所察觉的情况下。
可这事儿叫她怎么说啊?
但她一向是个聪慧灵秀的,自然感觉到了孟琦态度的软化,于是又赶忙发誓:“但我绝对你们绝无坏心!”
生怕二人不信似的,接着道:“若是我对你们起了坏心,就叫我……”
孟琦却在这时候“噗嗤”一笑,那双黑润润的杏眼望着谢竹茹,认真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谁稀罕听你发誓?便……姑且信你一回吧!”
岳明珍无奈地看了孟琦一眼,再看看面色通红的谢竹茹,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小坏丫头,瞧把人家端方周全的谢家小姐逼成什么样了。
她们这边气氛轻松融洽,言笑晏晏,但潘月泠那边却不怎么样了。
见谢竹茹完全没有出头缓和僵局的意思,众人便知道这矛盾闹得不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几个亲眼目睹潘月泠在温夫人处吃瘪的小姐。她们互相递了个眼色,低声交谈着,脚下却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一点点极有技巧地挪向了谢竹茹三人所在的方位。
她们才不傻呢!之前几人亲眼目睹了潘月泠那狼狈模样,以潘月泠的性子一定会对她们所有人怀恨在心,日后还不知道私下里要做多少小动作呢!
与其单独被针对,不如早早抱团取暖,如此人多势众,谅她也不敢如何。
第二批反应过来的人是那几个正为飞花令头痛的姑娘。
虽然谢竹茹提议邀请公子们过来会叫她们更加丢脸,但她们可没忘记,一开始提出这馊主意的人可是潘月泠!
要是这潘月泠没有多嘴,以谢竹茹的周全性子,绝不会提这种会让她们难堪的玩法!
且平日里潘月泠就是个眼高于顶的,惯常用下巴颏看人,早就碍了不少人的眼。
只是原先她跟在谢竹茹的身后,两人关系瞧起来也算得上是不错,她们便默默地将这口气忍了。
可现在她不仅得罪了谢竹茹,还撕破了脸!傻子都知道该站哪边。
毕竟谢家可是响当当的世家大族,虽说谢竹茹的父亲只是旁支出身,但一个家族同气连枝,若真出了事情,难道家族里的人还会坐视不理?
且谢同知可是知府之下第一人,潘通判到底是矮了谢同知一头。
再说了,谢竹茹作为谢家小姐,性子大方得体又随和,这么些年来极难见到她黑脸,一向是个体贴的,除非失心疯,否则谁会为个人品才貌都差了一截、总是看她们不起的潘月泠出头?
于是,场上的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场的姑娘们说说笑笑间,一个个仿佛只是随意地调整位置。
但只见裙裾轻移,步履微错,看似不经意,实则极有效率,不过眨眼功夫,以潘月泠为中心,半径三尺之内,竟诡异地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潘月泠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怒火使得她那张清秀的脸都有了几分扭曲,瞧着竟有几分狰狞。
正在潘月泠愈发难堪,几乎要拂袖而去的时候,公子们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
谈笑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年轻男子们清亮的谈笑说闹声已清晰可闻,几乎已至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