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竹茹怎么也没想到,冲上来制止她的不是那些虎视眈眈的护院、也不是母亲身边那些孔武有力的婆子,竟会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黑衣人!
这黑衣人身材高大挺拔,在这并不过于寒冷的天气里,却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脸上还蒙着黑布,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他动作快得惊人,根本不给在场众人丝毫反应的时间。
只见他如鬼魅般欺近,一手精准地扣住谢竹茹握着瓷片的手腕,另一手已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谢竹茹只觉得腕上一麻,随即天旋地转,那片险些夺去她性命的碎瓷便已脱手掉落。
她惊愕地睁大双眼,未及惊呼,整个人便已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
那黑衣人甚至没有半分停留,抱着她,足下一点,身形便如轻燕般掠起,极其灵敏地越过那些目瞪口呆、试图阻拦的护院和下人,不过几个起落纵跃,便已迅捷无比地踏过院墙,消失在谢府重重屋宇之外。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谢康年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女儿在自己眼前被劫走,嘶声高喊着“抓刺客!拦住他!”,自己更是当先猛追了出去。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徒劳地追到门外长街,只来得及看见远处巷口黑影一闪,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光天化日之下,在他这堂堂一府同知的宅邸之内,竟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劫掠之事!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是让他心胆俱裂!
……
而此刻的谢竹茹,正靠在那陌生黑衣人的胸前,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隔着衣料传来的、一下下均匀而有力的心跳声。
最初的惊骇过后,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
这人是谁?他为何要劫走自己?他想要做什么?
无数可怕的念头涌入脑海,让她浑身僵硬,手脚冰凉。
她试图挣扎,但那环抱着她的手臂如同铁箍,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对方的沉默和周身散发的冷肃气息,更让她不敢轻易出声。
紧张恐惧了一阵之后,一种疲惫的麻木感却又慢慢浮现。
她想,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方才在府中已是求死之心,如今被人劫走,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或许……更糟。
唯一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遗憾的,便是前些日子刚刚结识的孟琦、岳明珍她们。
那短暂的自由和温暖,如同偷来的一缕光,可惜……终究是缘浅。
不过,罢了。
她暗暗咬牙,定了定神,心想若这劫匪真对自己心怀不轨,意图折辱……
那她便寻机逃跑,若逃不掉,总能在受辱之前咬舌自尽……总好过生生忍受折磨。
思绪飘忽间,她又想起了府中的爹娘。
一个念头倏忽闪过——他们会不会担心她?
刚一这么想,她自己便觉得可笑极了——怕是相比于她的安危,他们更担心的是谢家小姐光天化日被贼人掳走,致使家门蒙羞,沦为全城笑柄吧!
事到如今,自己还在幻想着什么?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甚至……这个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某种意义上,也将她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还阻止了她寻死,也算……救了她。
是了,怕什么?她本就打算逃离那里。如今不过是换了一种更离奇、更不可控的方式。
走一步,看一步吧。
结局是好是坏,她都担着。
这么想着,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不再那么僵硬地抵抗,只是沉默地感受着风掠过耳畔,以及那陌生却平稳的心跳。
……
谢府之内,早已乱作一团。
谢康年面色铁青,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不住地喃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猖狂的贼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老管家山叔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凑上前急声道:“老爷!事不宜迟,得立刻报官啊!那贼人再厉害,抱着个人也跑不远!此刻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查,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将小姐追回来!”
谢康年心急如焚,觉得山叔说得有理,下意识地便要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震惊失语状态的王凤宜却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高声道:“不行!绝对不能报官!”
她脸上血色尽褪,却不是因为担忧,而是另一种极度的愤怒和羞耻。
她几步冲到谢康年面前,眼神锐利得吓人:“报官?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女儿被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掳走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让你们谢家、让我王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然看到了那可怕的场景,咬牙切齿道:“我看她根本就是找到了野男人!串通好了来演这出戏!”
“怪不得死活不肯嫁给她表哥!原来早就存了这等不知廉耻的心思!”
“我王凤宜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不如就当她死了!”
王凤宜状若疯魔,突然觉得自己果真是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连连点头道:“对,没错,就当她死了。”
“这两日便放出去她生病的消息,等再过个把个月,就说她终究不治,无力回天!”
谢康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凤宜!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猛地转头,双目赤红地瞪着王凤宜,暴怒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如今生死未卜,落入贼手!你不想着如何救她,竟先想着你的脸面?!你怎么……你怎么如此冷血!”
王凤宜被他吼得一愣,但不过半晌她就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带着浓浓讥讽的冷笑。
她挺直了背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地瞥着谢康年:“我冷血?谢康年,事到如今,你就不必在这里装模作样,扮演什么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