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晨露里的药香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悦就被院墙外的鸡叫声吵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窗外的露水顺着梧桐叶尖往下滴,“嘀嗒”打在窗台上的空药瓶上,像在敲小鼓。
刚洗漱完,院门口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小石头背着书包站在晨光里,手里拎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林医生,俺奶奶让俺给你送这个。”他把布包递过来,解开时冒出热气——是两个白面馒头,还带着灶膛的烟火气。
“你奶奶身体好些了?”林悦接过馒头,指尖触到温热的面,心里也暖烘烘的。
“好多啦,”小石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刚换的小虎牙,“奶奶说这是用你给的面粉做的,让你趁热吃。对了,她让俺跟你说,以后别总送药过来,家里有钱付药费。”
林悦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知道了,快去上学吧,别迟到。”看着小石头蹦蹦跳跳消失在巷口,她把馒头掰了一半,就着晨露吃起来,面香混着淡淡的碱味,是乡下最实在的味道。
正吃着,赵老五媳妇挎着个竹篮过来了,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黄瓜和西红柿,带着湿漉漉的露水:“林医生,尝尝俺家地里的新菜,昨晚多亏了你,不然俺可能要疼到天亮。”她脸上还有点苍白,却笑得真诚,“赵老五那死鬼,今早被俺骂了一顿,让他以后再也不许留剩菜。”
林悦接过黄瓜,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汁水溅在嘴角:“这黄瓜真新鲜!正好早上没什么胃口,就着馒头吃刚好。”
两人正说着,村东头的王大娘拄着拐杖来了,老远就喊:“林医生,你给俺开的那药膏真管用,腿上的湿疹消多了!俺给你带了点自家晒的笋干,你炖汤时放一把,鲜得很。”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热闹起来——李大叔送来新摘的桃子,张婶端来一碗刚熬好的绿豆汤,连昨天夜里那个急性肠胃炎的女人,也让赵老五送来一捆鲜嫩的空心菜。
林悦看着院角堆起的蔬菜、干货和吃食,心里像被晨露浸润过似的,又软又清爽。她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想着中午可以用笋干炖个鸡汤,再炒个空心菜,让来看病的人也能尝尝村里的新鲜菜。
阳光慢慢爬过院墙,照在药箱上,玻璃药瓶反射出细碎的光。林悦拿起药箱,准备去村西头给独居的周大爷换药,药箱里除了纱布和药膏,还多了两个小石头奶奶做的馒头——说不定大爷也没吃早饭呢。
走在沾着露水的田埂上,布鞋踩过青草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的鸡鸣和近处的虫鸣,林悦忽然觉得,这清晨的时光,就像药箱里的药膏,带着淡淡的清凉,却能一点点治愈生活里的小伤口。而这些带着晨露的馈赠,就是最实在的回馈,让她觉得脚步轻快,心里踏实。
田埂上的露水打湿了布鞋,林悦提着药箱走得不快,裤脚蹭过带露的野草,沾了层细密的水珠。周大爷家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土坯房的烟囱正冒着淡青色的烟,远远就听见他咳嗽的声音。
“周大爷,在家吗?”林悦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子里的鸡吓得扑棱棱飞起来。周大爷正蹲在灶台前添柴,见她进来,赶紧直起身,腰杆佝偻着,咳得更厉害了:“林医生来啦,快进屋坐。”
“刚熬了粥?”林悦闻着锅里的米香,把药箱放在桌边,“先换药,换完正好趁热吃。”周大爷的腿上长了个褥疮,前几天发炎红肿,这几天用了药,已经开始结痂。林悦解开纱布时,他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撑着说:“不疼,这点小伤算啥,想当年俺在地里割麦子,被镰刀划了道口子,照样扛着麦捆走二里地。”
林悦笑着给他涂药膏:“那是年轻时候,现在可得仔细着点。”她一边用棉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一边听大爷絮叨——说他儿子昨天打电话来,说下个月要带孙子回来;说院角的丝瓜藤爬满了篱笆,结的丝瓜能吃了;说今早听见布谷鸟叫,该种晚稻了……絮絮叨叨的话里,带着老人独有的细碎盼头。
换完药,周大爷非要舀碗粥给她:“刚熬好的小米粥,放了点南瓜,你尝尝。”粗瓷碗边缘豁了个小口,粥里飘着南瓜的甜香,林悦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熨帖得很。“大爷,您这粥熬得比我妈做的还香。”
“那是,”周大爷得意地笑,皱纹挤成一团,“俺这手艺,当年在生产队的伙房练过!”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屋里走,颤巍巍抱出个陶罐,“这是俺去年泡的梅子酒,你带回去尝尝,夏天喝解乏。”
林悦连忙摆手:“大爷,我不能收,您自己留着喝。”
“你这姑娘,跟俺客气啥!”周大爷把陶罐往她怀里塞,“上次要不是你半夜跑过来给俺输液,俺这条老命说不定就交代了。这点酒算啥,等俺孙子回来,让他给你带城里的水果糖!”
推让不过,林悦只好收下,又从药箱里拿出两盒止咳药:“您这咳嗽得按时吃,别总硬扛。要是夜里咳得厉害,就敲隔壁张婶家的门,让她来叫我。”
离开周大爷家时,日头已经升高了,露水渐渐收了,田埂上的野草挺直了腰杆。林悦提着药箱往回走,陶罐在手里沉甸甸的,梅子的酸香混着药箱里消毒水的味道,竟一点也不冲突。
路过村头的碾米房,王大叔正把新收的麦子倒进碾盘,看见林悦就喊:“林医生,等会儿来装袋新米!刚碾的,熬粥香得很!”不远处的池塘边,几个媳妇在捶打衣裳,见她经过,都笑着招手:“林医生,中午来家里吃捞面条啊,黄瓜刚摘的!”
林悦一一应着,心里像揣了个暖炉。药箱里的纱布少了半卷,药膏也用了些,但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是周大爷的南瓜粥,是王大叔的新米,是媳妇们的捞面条,还有那些藏在絮叨里的关心,像晨露一样,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心里的角落。
回到卫生院时,院子里的竹椅上已经坐了几个等着看病的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扛着锄头的汉子,见她回来,都笑着打招呼。林悦放下药箱,洗了把手就开始忙活,听诊器的冰凉,和手心的暖意,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日头爬到头顶时,林悦终于有空坐下喝口水。她看着院角堆着的那些带着晨露的馈赠,忽然明白,所谓医者,不只是拿着针药治愈伤痛,更是在这些你来我往的暖意里,和这片土地、这些人慢慢绑在一起,成为彼此生活里的一部分。就像那沾着露水的野草,看似柔弱,却在阳光里扎下了根,慢慢铺成一片绿。
她拿起那罐梅子酒,对着阳光晃了晃,酒液里浮着细碎的光,像极了清晨田埂上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