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雾中诊室
板车刚碾过老林子的界碑，就听见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林悦示意队伍停下，拨开挡路的藤蔓——雾霭里隐约能看见间破旧的木屋，屋檐下挂着串风干的艾草，门虚掩着，咳嗽声正是从里面传来。
“有人？”沈青攥紧铁锹，“这地方怎么会有住户？”
林悦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土炕上躺着个面色潮红的汉子，嘴唇干裂，每咳一声都像要把肺咳出来。炕边蹲着个老婆婆，正用破碗给汉子喂水，见有人进来，手一抖，水洒了半碗。
“你们是……”老婆婆抬头，满脸皱纹拧成一团，眼里的红血丝比病人还重，“是来帮忙的不？我儿子从昨天开始就烧得糊涂，还咳血，村里的土法子都试过了，不管用啊……”
林悦快步上前，指尖搭上汉子的额头，烫得惊人。她掀开汉子的袖口，小臂上布满了细密的红疹子，和王大夫信里描述的时疫症状一模一样。
“他接触过紫霞苏的花粉？”林悦回头问。老婆婆连连点头：“前天他去后山砍柴，说被风吹了一脸黄色的粉，回来就不对劲了！”
沈青立刻把板车上的艾草点燃，烟气呛得人直咳嗽，却让浑浊的空气清新了些。“我去板车拿药箱，”他转身就往外跑，“你们先稳住他！”
林悦从布包里翻出李婶准备的草药包，里面有连翘、板蓝根，都是治时疫的常用药。“老婆婆，家里有水壶吗？得煮药。”她一边问，一边解开汉子的衣襟，用浸了醋的麻布给他擦拭脖颈降温。
“有有！”老婆婆哆嗦着端来陶罐，灶膛里的火星子忽明忽暗，她手抖得连柴火都塞不进去。虎娃赶紧过去帮忙：“奶奶我来！”他蹲在灶前鼓着腮帮子吹火，火苗“腾”地窜起来，映红了他的小脸。
药罐里的水很快烧开，林悦把草药按比例撒进去，药香混着艾草的烟气在屋里弥漫。她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汉子的虎口、曲池穴各扎了一针，汉子的咳嗽果然轻了些。
“他烧得太厉害，”林悦额头渗着汗，“沈青！把备用的退热贴拿来！”沈青应声递过一沓浸了薄荷水的麻布，林悦一层层敷在汉子的额头、腋下，“老婆婆，他要是醒了，记得喂他喝药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喂。”
屋外的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药罐上，蒸汽在光柱里翻腾。汉子的咳嗽声越来越弱，额头的温度也降了些，红疹子似乎没再扩散。老婆婆攥着林悦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姑娘，你真是活菩萨啊……”
林悦刚要说话，就听见沈青在门外喊：“前面又发现两间木屋，好像都有病人！”她把药渣滤出来，对老婆婆叮嘱道：“药汤每隔半个时辰喂一次，我们先去前面看看，过会儿再来复诊。”
虎娃扛着剩余的艾草跟在后面，忽闪着眼睛问：“林姐姐，这些病人是不是都吸了紫霞苏的花粉啊？”林悦望着远处雾气未散的山谷，点头道：“多半是。看来这北坡的时疫，比我们想的更严重。”
板车再次启动，车轮碾过带露的青草，留下两道湿漉漉的辙印。药箱里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串等待出鞘的星子。
板车在蜿蜒的小径上颠簸，虎娃趴在车沿上数着路边的木屋：“一间、两间……哇，前面那间屋顶冒着烟呢，肯定有人！”
林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间木屋的烟囱里飘出淡青色的烟，门扉敞开着，隐约能看见屋内晃动的人影。她示意沈青放慢速度，自己先一步走近屋前，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咳咳……娘，我喘不上气……”一个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每说一个字都要咳上半天。
林悦推门而入，只见土炕上躺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脸憋得青紫，胸口剧烈起伏，嘴唇上还沾着血丝。炕边的妇人正用手帕给他擦嘴角，见有人进来，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你们是……”
“我们是来帮忙的，”林悦快步上前，指尖搭上少年的手腕，脉搏又快又弱，“他这症状多久了？是不是也接触过紫霞苏花粉？”
妇人连连点头，眼泪掉个不停：“昨天去地里帮我摘菜，回来就说嗓子痒，今天早上就成这样了！村里的郎中来看过，说是中了邪，让我们准备后事……”
沈青已经把药箱拎了进来，打开箱子取出听诊器：“别信那些，是花粉引起的过敏性肺炎。林悦，需要雾化器。”
林悦点头，从包里翻出便携式雾化器，又拿出抗过敏的药液：“虎娃，去板车把那罐凉白开拿来。”她一边调试仪器，一边对妇人说：“别担心，给他做雾化能缓解呼吸困难，再喝几副药，慢慢就好了。”
少年戴上雾化面罩没多久，呼吸果然平稳了些，脸色也缓和了些。妇人看着他胸口起伏渐渐均匀，扑通一声给林悦跪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们家就这一个独苗，要是没了他，我也不想活了……”
林悦赶紧扶起她：“快起来，这是我们该做的。”她写下一张药方递给妇人，“按这个方子抓药，每天煎三次，记得煎药时加一小把艾草，能中和花粉的毒性。”
刚安顿好这边，屋外又传来虎娃的喊声：“林姐姐！沈大哥！第三间木屋的病人好像晕过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沈青扛起药箱：“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盯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林悦叮嘱道：“带好急救包，可能需要输液！”
妇人看着沈青的背影，又看了看炕上渐渐睡着的儿子，抹了把泪：“你们真是好人啊……这北坡遭了这灾，好多人家都病倒了，就盼着有人能来搭把手呢。”
林悦心里一沉，看来这花粉引发的时疫比想象中蔓延得更广。她摸出腰间的对讲机：“张叔，让后面的人加快速度，再多带些抗过敏药物和雾化器，前面可能还有更多病人。”
对讲机里传来张叔的回应：“收到！我们已经让村里的壮丁帮忙搬物资了，马上就到！”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少年平静的脸上，林悦轻轻掖了掖他的被角。屋外的板车轱辘声、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像一首匆忙却踏实的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时疫里，总有人带着光，往最需要的地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