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臂上的绿痕还在发烫,那滴毒血刚被熔炉炼化,整条胳膊像是灌了铁水,沉得抬不起来。可体内那股劲儿却像涨潮,一波波往头顶冲。师父靠在门框上,眼睛盯着林子,手搭在腕子上随时能出手。
我没动,但丹田突然一热。
不是平常那种温温的烧,是炸了锅一样往上顶。青火猛地蹿高,碑体震动,我脚底一软差点跪下。紧接着一股大力从肚子里直冲天灵盖,骨头缝里都咔咔响。
“陈无戈!”师父喊了一声。
我已经听不清了。眼前一黑,再亮时,头顶百丈高空多了块巨碑。
它悬在那里,通体半透明,裂纹里烧着青焰,足足有山头那么大。碑面浮出密密麻麻的字,金光洒下来,雪地都变了颜色,草根底下冒热气,枯树皮开始剥落,嫩芽一寸寸往外钻。
我站在原地,嘴张着说不出话。
这玩意儿……是我体内的残碑熔炉?
它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还变成这么大?
师父仰着头,整个人僵住。他嘴唇抖了几下,忽然单膝一弯,没跪下去,但身子晃得厉害。
“这是……剑修的传承。”他说,“上古留下的东西,只有觉醒真意的人才能引动。”
我喉咙干得冒烟:“啥意思?”
“意思是——”他转头看我,眼眶红了,“你走的这条路,有人走过。而且走得比谁都远。”
话音刚落,北方天边“啪”一声撕开道口子。
像布被扯烂,又长又直,横在夜空中间。裂缝后面隐约有宫阙影子,飞檐翘角,金瓦映光,还有钟声顺着风飘过来,一下,又一下。
我握紧了腰间的剑胚。
它在震,不是嗡鸣,是拼命想往前冲,好像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叫它。
“仙墟……”师父喃喃,“三十年一次的开启,怎么会在这时候?”
我没理他,两眼死盯着那道天裂。
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幕——毒血入体,熔炉反烧,我把命赌上去试了一把。结果呢?活下来了,还更强了。现在这碑飞上天,文字照山林,连天都裂了口子。
这不是巧合。
这是告诉我:你该走了。
我低头看了看右手虎口,那点绿还没退干净。然后伸手拔出墙边的无锋重剑扛在肩上,金属和骨骼碰撞的声音特别清脆。
“师父。”我说。
他没应,还在看天。
我又喊了一声:“师父!”
这回他回头了。
“我想下山。”我说,“去北域,去凡尘,去看那些人怎么修剑、炼丹、用器。我要搞明白这熔炉到底是什么来头,也要知道当年谁留下这块碑。”
他皱眉:“你以为外面是好地方?血刀门才来几个杂鱼你就挡不住,要是门主亲自来了呢?你这点本事,还不够人家一刀砍的。”
“那我就练到够为止。”我咧了咧嘴,“我现在不怕受伤,也不怕中毒。打不过就吞他们的剑气,吃他们的废丹,拿他们的残兵当饭吃。反正我这炉子不挑食。”
师父盯着我看了很久。
最后叹了口气:“你从小就不听话。五岁学拳经,三天就把崩山式打出内劲;十岁进山洞,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现在更狠,拿毒往自己身上抹。我知道拦不住你。”
他慢慢站直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可有一条,活着回来。别死在外面,也别被人收了魂。”
我点头:“我不怕死,就怕没打过瘾。”
说完这话,我抬头再看天上。
那块青焰巨碑还在,但开始缩小了。一道道金文顺着裂缝流进我天灵盖,像是往脑子里塞东西。有些是剑招轨迹,有些是炼丹火候,还有些根本看不懂,像是某种呼吸法。
熔炉缓缓落回丹田,青火稳住了,颜色更深,碑体上的纹路多了一圈新的刻痕。
我知道,它升级了。
不再是垃圾桶那么简单。
它现在能读、能记、能教。只要我还打得动,它就能一直喂我变强。
远处林子里,那道拖痕停了。
不是退了,是卡在二十步外不动了。雪地上趴着个黑影,不像狼,也不像人,四条腿贴地爬行,脑袋低着,背上鼓起一块肉包,正一跳一跳地搏动。
师父眯眼看了会儿:“那是尸魔狼的幼崽,被人用邪法催熟的。”
我冷笑:“拿来试剑正好。”
提步就要走。
“等等。”师父叫住我,“你现在的状态不对。熔炉刚爆发过,经脉承受不住第二次冲击。要是这时候强行催动源炁,轻则瘫痪,重则爆体。”
我停下脚。
确实,脑袋有点晕,四肢发胀,像是被泡在热水里太久。刚才那一波异象抽了我不少精气,现在全靠意志撑着。
“那你给个建议?”我问。
“等。”他说,“等天亮。等碑文彻底融入识海,等身体适应这股新力量。你现在冲过去,不是试剑,是送死。”
我咬牙。
不想等,真不想等。天上宫阙在闪,剑胚在抖,熔炉在烧,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喊:走!打!闯!
可我知道师父说得对。
我还没到无所顾忌的地步。
我转身走到屋前石墩上坐下,把无锋重剑横放在腿上。手指抚过剑脊,感受那股源自熔炉的温热。
“就等天亮。”我说,“太阳出来,我就走。”
师父没说话,转身回屋去了。
我一个人坐着,望着北方天裂。
宫阙的影子淡了些,但还在。钟声断了,可空气里还有余震,一下下敲在我胸口。
雪还在下,落在剑刃上即刻融化,蒸出细白的烟。
我闭上眼,意识沉入丹田。
残碑熔炉静静悬浮,青火燃烧,古文一圈圈绕着碑体转。我试着用意念触碰其中一段,立刻有画面闪过——一个披麻衣的男人站在悬崖边,手中断剑指向苍穹,身后九座巨峰同时崩塌。
那是……剑修?
再换一段,又看到丹炉炸裂,药液飞溅,一个人徒手抓进火里捞药渣,皮肤焦黑脱落,露出下面泛青的肌肉。
那是……丹师?
我的心跳加快。
这些不是记忆,是烙印。是曾经走过这条路的人,留在碑里的痕迹。
他们失败了,或者死了,但他们的经验,他们的命,都被这块碑记了下来。
而现在,轮到我了。
我睁开眼。
天边微微发白。
雪小了。
林子里那个黑影还在原地,背上肉包跳得更急了,像是里面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我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太阳快出来了。
我的路,也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