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铉和皓翎长老的到访,像往平静的湖面投了块石子。涟漪慢慢散了,可底下的暗流早换了方向——西炎和皓翎暗中约束着,明着探查“海神”的人少了,可更缠人的动静冒了出来。
沿海的村落里,自发祭海的风气越传越广。有人感念渔获变多,搭了简易的庙,香火袅袅地供奉;有人怕海发怒,提着祭品往海里扔,磕头磕得额头发红。那些混杂着感激、恐惧、贪心的香火愿力,像没根的丝线,飘在风里,想缠上冥冥中的那个存在。
山谷里,小安对这些“声音”最敏感。他坐在礁石上静坐时,总被无数细碎的意念吵得没法静下心听海的呼吸——有渔夫求多捕点鱼,有商贾盼着海上贸易顺风顺水,还有人暗戳戳地想借“海神”的力,去抢别人的渔场。这些念头像蚊蚋似的嗡嗡叫,搅得他心烦。
起初,他忍不住动了气,冰蓝的眼睛里闪过戾气,周身的海水就跟着翻涌,浪头拍得礁石砰砰响。小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怕这些众生杂念磨坏了儿子的本心。
“娘,他们好吵。”小安皱着小眉头,指尖在沙地上划出凌乱的沟壑,“有的念头像甜水,有的像脏泥,粘在心上甩不掉。”
小夭蹲下来,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声音柔得像潮汐:“安儿,海能装下千般浪、万般声,你现在是海的心,自然也能分清哪些是暖的、哪些是脏的。”她握着儿子的手,往海边送了送,“你试试把神识放软,像筛沙子似的——甜水留下,滋养海;脏泥就让浪冲走,别让它粘在你心上。”
小安照着母亲的话做,慢慢把神识化作细密的网。那些纯粹的祈愿,像微光似的融进他的力量里,暖乎乎的;那些带着贪心的念头,他就轻轻一吹,让海风卷着散了。日子久了,他竟慢慢习惯了这些“背景音”,还能从一个老渔民的祈祷里,“看”到他家里孩子围着鱼盆笑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渐渐懂了,母亲说的“海的心”,不光要强大,还得有容人的宽,辨是非的明。
这天午后,小安的神识掠过南方一座大岛时,突然撞进一股又浓又杂的愿力——像掺了血的香火,又腥又烈,还裹着空间扭曲的怪味。他心里一紧,凝神“看”过去。
岛边的海滩上,挤满了人,香火旺得呛人。高台上搭着祭坛,三牲五谷堆得像山,一个穿怪异服饰的男人拿着骨杖,舞姿癫狂,嘴里喊着尖利的咒语。可那不是求海护佑的调子,是带着强制的、掠夺的意味,像要拿什么东西,把“海神”绑住,听他们的话!
更让小安瞳孔骤缩的是,祭坛中央,竟捆着三个缩成一团的孩子,小脸吓得惨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们是要拿童男童女活祭!而祭坛底下,藏着个诡异的阵法,正往外冒黑气,抽着地里的邪气,显然是场早策划好的阴谋!
“娘!”小安猛地睁开眼,冰蓝的眼睛里怒火熊熊,小小的身子气得发抖,“有人在害海!还抓了小孩子,要把他们扔去喂阵!”
小夭一听,脸色瞬间煞白。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邪修借着民众的敬畏,想用邪术窃取海心之力,甚至污染它!要是让他们成了,不光三个孩子活不成,安儿的心神也会受创,刚稳住的海洋平衡又要乱了!
“能拦住吗?”小夭抓着儿子的手,声音都有点发颤。
“能!”小安站起身,眉心的暗蓝印记亮得刺眼,周身散发出凛然的威严,“他们惹错人了!” 他不光调动了海心的净化之力,还引动了血脉里相柳那缕极寒意志——这一次,他要让那些亵渎海洋、残害生灵的人,知道什么是神威难犯!
千里之外的南海岛屿,祭典正到最狂热的时刻。主祭者举着骨杖,指向瑟瑟发抖的孩子,脸上满是残忍的笑,咒语声尖利得像刮玻璃。台下的民众要么狂热叩拜,要么吓得低头不敢看。祭坛下的邪阵幽光越来越盛,黑气顺着石缝往上冒,缠得人心里发慌。
就在骨杖要挥下去的瞬间——
“轰隆!!!”
天突然暗了——不是乌云遮日,是整片天浸进了墨蓝里,连阳光都被吞了进去!一股浩瀚又冰冷的意志,像整片海洋倒扣下来,压得人胸口发闷,膝盖发软,不管愿不愿意,都“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那主祭者僵在原地,脸上的狂热瞬间被惊恐取代,血色一点点褪尽。
紧接着,祭坛周围的海水开始“沸腾”——不是热得冒泡,是冷得结冰!冰蓝色的雾霭顺着海面往上涌,瞬间裹住了整个海滩。祭坛上的香火无声熄灭,旗帜冻成了冰雕,连空气都变得脆生生的。那藏在底下的邪阵,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黑气瞬间散了,幽光也寸寸湮灭。
“亵神者……当诛!”
一个宏大的声音,分不清男女老少,像万千潮汐凑在一起共鸣,直接炸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没有怒吼,只有冰冷的宣判,听得人灵魂发颤。
下一刻,捆着孩子的绳索“唰”地断了。三个孩子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轻轻送到远处的高地上,落地时还被裹着暖融融的光,吓得发僵的身子慢慢缓了过来。
而那主祭者,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脚从鞋底开始,一点点冻成冰,冰面顺着腿往上爬,很快就裹住了他的全身。最后,他变成了一座蓝色的冰雕,手里还握着那根骨杖,脸上的惊恐和残忍,都冻成了抹不掉的丑态,直直地立在废弃的祭坛上,像块警示碑。
墨蓝色的天空慢慢褪了色,阳光重新洒下来。寒意散了,海水也恢复了平静。跪伏的民众颤抖着抬头,看着那座冰雕和狼藉的祭坛,像做了一场噩梦。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海神显灵了!”,人群顿时炸开,有哭有笑,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海滩。
山谷里,小安缓缓收回神识,脸色微微发白,嘴唇有点干,指尖的冰蓝还没完全褪去。远程施展这么精准又强大的神威,对他消耗不小。小夭赶紧扶他坐下,把温好的丹药塞进他嘴里,指尖摸着他微凉的额头,满眼心疼。
“安儿,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没事,娘。”小安摇摇头,喝了口温水,声音还有点虚,“就是有点乏。那个坏人身上的味道好讨厌,跟深渊的脏东西有点像,却更狡猾,藏在香火里骗人。” 他能感觉到,那主祭者背后,好像还连着个潜伏的邪修势力,这次海祭,说不定只是一次试探。
小夭的神色沉了下来。看来,就算展露了雷霆手段,暗处的窥伺也没停。那些贪心的、邪恶的势力,还是不肯放过这片海,不肯放过安儿。未来的路,依旧满是荆棘。
南海岛屿的事,像长了翅膀似的,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大荒。“海神”不再是模糊的传说,而是真真切切有意志、有威能的存在!他不滥杀,只惩恶,还救了孩子——这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彻底慌了,也让沿海的民众变了心思,祭海时少了功利的贪心,多了几分真诚的敬畏。
小夭看着儿子靠在礁石上休息的侧脸,他的眉眼还是干净的,可眼神里的坚毅越来越深。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时刻护着的小不点,而是真正开始执掌权柄、守护一片海的存在。而她这个母亲,能做的,就是在他这条神与人交界的路上,做他最坚实的后盾,守住他心里那点人间的柔软。
风暴暂时歇了,可海平面下,新的暗流已经在悄悄聚集。成长从来不是顺顺当当的,要护着一片海,就得接住一波又一波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