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彻底驱散了夜色，但厉家私人医院顶层的紧张气氛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因为一项即将进行的、高风险的治疗方案而愈发凝重。
一间早已准备好的、达到最高无菌和安防标准的手术室外，气氛肃杀。厉战野站在观察窗前，透过特制的玻璃，看着里面忙碌的医疗团队和躺在手术台上的黎烬。他的脸色冷硬，下颌线绷紧，如同石雕。
梅奥诊所的威尔逊教授团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被接来，各种昂贵的尖端设备和那支代号“普罗米修斯-II”的实验性生物制剂也均已就位。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开始。
秦浩站在他身后，低声汇报最后的安防布置：“手术室内外均已清场，全部换上我们绝对信任的人。威尔逊教授及其团队所有人的背景经过了第三次核查，没有问题。所有药品和设备经过五轮交叉检测。通讯信号全频段屏蔽。”
“嗯。”厉战野只是应了一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观察窗内的那个身影。
手术室内，灯光炽亮。
黎烬已经进行了全身麻醉，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脸上戴着呼吸面罩，看不清表情。但她放在身体两侧、即使昏迷也微微攥紧的拳头，似乎泄露了这具身体主人一贯的倔强。
威尔逊教授，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而冷静的老者，正用流利的中文和助手进行着最后的确认。他的动作沉稳而精准，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从容。
“患者生命体征平稳。”
“靶向神经修复导航系统校准完毕。”
“骨骼超声加速愈合仪参数设定完成。”
“普罗米修斯-II生物制剂准备就绪，剂量确认。”
一道道程序确认声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厉战野放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那百分之三十的风险，包括强烈的排异反应、神经永久性损伤、甚至更糟……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他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风险，是为了更快地获得破局的力量。但内心深处，某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绪却在悄然滋生，那是担忧，甚至是一丝……恐惧。害怕失去这把锋利的刀，还是害怕失去她这个人？他拒绝深想。
“手术开始。”
威尔逊教授沉稳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话器传了出来。
观察窗外，厉战野的呼吸几不可查地屏住了一瞬。
手术室内，精密的手术在无声却紧张地进行着。激光刀精准地避开主要血管和神经，定位到受损区域。纳米级别的修复机器人被导入，开始清理碎骨和受损组织。同时，骨骼超声仪器发出人耳听不到的高频振动，刺激着骨骼细胞加速分裂愈合。
过程漫长而枯燥，却又充满了不容丝毫差错的技术含量。
厉战野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观察窗前，像一尊守护神，又像一位严厉的监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背影僵硬，只有偶尔滚动的喉结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注射“普罗米修斯-II”生物制剂。
威尔逊教授亲自拿起那支闪烁着幽蓝色泽的药剂，将其注入精密注射器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小小的针尖上。
“注射开始。监测各项生理指标，尤其是神经电信号和免疫系统反应。”威尔逊教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稍加快。
药剂被缓缓推入黎烬的静脉。
观察窗外，厉战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初的几分钟，一切平稳。监控仪器上的数据波动在正常范围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
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响起！
“不好！免疫系统出现剧烈排异反应！细胞因子风暴！”
“神经电信号异常飙升！接近危险阈值！”
“患者体温急剧升高！心率过快！”
监控屏幕上，多项指标瞬间飙红！黎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起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潮红！
“镇静剂！快！”
“免疫抑制剂加倍！”
“物理降温！”
威尔逊教授临危不乱，语速极快地下达着一连串指令，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稳如磐石。医疗团队紧张却有序地执行着。
厉战野的拳头猛地砸在观察窗的防弹玻璃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怎么回事？！”他对着通话器低吼，声音沙哑得可怕。
“是急性排异反应！比预想的更猛烈！”威尔逊教授快速回答，额角也渗出了汗珠，“我们在尝试控制！但需要时间！”
时间？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那种剧烈的反应，足以在短时间内摧毁她的神经系统甚至生命！
厉战野死死盯着里面那个在病魔和科技双重折磨下痛苦挣扎的身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连一场手术的风险都无法规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监控着神经信号的助手突然惊疑地喊道：“教授！等等！你看！她的神经信号……在自我调节！”
只见屏幕上那原本疯狂飙升、几乎要爆表的神经电信号，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度开始回落、平复！仿佛有一套内置的、远超常人理解的精密调节系统在强行干预这种失控！
同时，她身体的抽搐也渐渐停止，飙升的体温和心率也开始缓慢下降。
“这……这怎么可能？”连见多识广的威尔逊教授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种自我调节能力……远超现有医学认知……”
观察窗外的厉战野也愣住了。他猛地想起顾云琛的话——Λ序列的失败品，却阴差阳错激发了远超常人的潜能……
是了！是她体内那不稳定、却无比强大的基因力量，在生死关头本能地开始了自我保护！它在对抗排异反应，它在强行修复和适应！
这个过程显然极其痛苦。即使处于麻醉状态，黎烬的眉头也紧紧蹙起，额头上青筋隐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但她撑住了。
在医疗团队和自身诡异体质的共同努力下，那场来势汹汹的排异风暴，竟然被一点点地压了下去。监控屏幕上的红色警报逐渐熄灭，各项指标慢慢回归到可控的范围内。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打了一场艰苦的胜仗。
威尔逊教授擦了擦汗，眼神复杂地看着手术台上的黎烬，喃喃道：“奇迹……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厉战野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接下来的手术过程变得顺利起来。骨骼愈合在超声和生物制剂的共同作用下飞速进行，神经修复也稳步推进。
数小时后，手术灯熄灭。
威尔逊教授走出手术室，虽然疲惫，但眼神明亮：“手术很成功。排异反应已经被控制，神经修复效果超出预期，骨骼愈合速度是常规的十倍以上。如果恢复顺利，她或许能比我们预想的更早下地。”
厉战野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但他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喜悦，只是点了点头：“辛苦了。后续恢复就拜托教授了。”
“分内之事。”威尔逊教授顿了顿，补充道，“厉先生，您的这位……朋友，她的体质非常特殊。恢复期间，需要最精密的监控和护理，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至关重要。”
“我知道。”厉战野目光深沉，“我会安排。”
黎烬被推回了加护病房，身上连接着更多的监控仪器，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生机。
厉战野站在床边，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淬炼，她似乎变得更加脆弱，却又隐隐透出一股涅盘重生般的韧性。
他知道，当她再次醒来时，将会变得不同。
而他们之间那脆弱而危险的联盟，也将迎来新的阶段。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光亮。
但厉战野知道，潜藏在阳光下的阴影，从未散去。
“国王”的第二次礼物，不知何时就会送达。
他必须在她恢复之前，撑住这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