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晚的休整,顾零和祁煜在第二天一早出发前往老城区西边的流浪长廊。
就像每个光鲜的城市都有一个藏污纳垢的阴暗处一样,流浪长廊作为临空最早存在的老城区,灾变时这里虽然同样遭到了毁坏,但在猎人协会和EVoL政府建立起来主持临空重建工作前,这个地方就已经被原住民和流民整理安顿了下来,轮到真正重建时,老城区这一片已经被自行建造得极其复杂,其中人员的安置和势力的盘踞也变得让政府无从处理,最后才成为了现在流浪长廊错综复杂的局面。
这里虽然没有N109区那样危险,但在整个临空来说,也算是媲美N109区的存在了。
顾零跟着祁煜穿梭在老城区西边杂草丛生的郊外,这里属于流浪长廊的外围区域,人烟稀少,但也免去了成为外来人被觊觎的麻烦。
一路上并没有像样的路,断砖与锈铁散落在茂密的草地里,一不小心就会踢到,一个月不能使用EVoL,让顾零只能小心避开那些绊脚的东西,走得也很慢。
但手被祁煜紧紧地牵着,他配合着顾零的速度,在前面一步左右的距离领着她走,两人的动作很是闲适,倒像是一对情侣在踏青的感觉。
最后走过一截小路,一座旧旧的老式公园出现在了视野中。
“这里有人吗?”
公园里静悄悄的,看着不像有人的样子,不过顾零就是随口一问,祁煜既然带自己来这里,那一定是有计划的。
“你看那边。”
祁煜用一根手指戳上顾零的脸,推向了公园的另外一边,那边一个红蓝黄色彩拼凑的滑梯最为醒目,滑梯的周围还有跷跷板,沙池,一棵伸展着枝丫给这片乐园撑起阴凉的树上还挂了秋千,原来是一个小朋友的游乐场。
“那些设施要不是有人一直好好保养着,早就变成废铜烂铁了。”
祁煜拉着顾零越过一个水坑,确定她站稳了后才继续说道。
“管理者呢就是这个公园的唯一住民,虽然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婆婆,但流浪长廊的年轻人都很亲近她,以她的人脉应该能打听到图蒙的消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不会是闲逛采风的时候遇到的奇遇吧。”
祁煜没灵感的时候喜欢到处走,有时候他的活动范围比顾零都大,他很多时候都会叫上顾零一起,像流浪长廊这种地方,他却选择自己一个人来应该是有什么事。
这时一个半瘪的皮球不知道从哪里咕噜噜地滚到了两人之间,祁煜用脚尖勾过皮球,顾零看到他眼里的兴致就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你抢到我就告诉你。”
那个皮球在祁煜的双脚间花式翻飞,顾零有些意外原来祁煜除了游泳也有其他擅长的运动,想到每次拉他和自己跑步时那马上就要脱水昏迷的模样,顾零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坏事。”
祁煜见顾零没动作,只盯着自己笑,所以凑近了过来。
顾零见小鱼上钩,趁祁煜不注意,灵巧地从他脚下带走了小皮球,一个转身绕到了他的身后,挑眉看着回头的祁煜。
“想知道?抢到了我就告诉你。”
“这算什么?钓鱼执法?”
祁煜单手插着腰,睨着顾零笑说道。
“算我钓鱼手段高啊。”
顾零一只脚踩着球,朝祁煜勾勾手指,一副放马过来的嚣张表情,祁煜轻笑了一声,上前抢起了球,两人玩了好一会才停下。
“之前听说月独自藏在这里,既不跟这边的人交流,也完全不和我们联系,我有些担心,所以来过这里一趟。”
月,自从宝石礁那件事完结过后,她就消失了踪迹,祁煜后来回利莫里亚才知道,原来她没有回到族中,而是留在了陆地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里的伤还是没有好吗?
顾零看向祁煜的侧脸,虽然他的语气很轻松,但表情仍然透出了一丝伤感,利莫里亚人很重情,他们如果认定了一个人,就很难改变了,这既是他们最珍贵的优点,也是致命的枷锁,月的事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那你见到她了吗?”顾零问祁煜。
“没有,还差点被老婆婆打破头。”
祁煜把头凑到了顾零眼前,指着当时被打的地方,顾零双手轻轻拨开他的头发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没有留下疤痕。
祁煜抬起头,他闪烁着期待的双眼看着顾零,顾零看见这个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表情满是心疼,又看了看祁煜的头。
“这个老婆婆下手挺狠啊,你到现在都还记得位置呢,还好没有留疤。”
说完又揉了揉祁煜的头顶,看到他明显满足的表情,顾零也勾起了唇角。
“可惜挨了一顿打,最后还是没见到人,我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留下一个鲸语海螺,婆婆还只让我看了一眼。”
祁煜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顾零继续走,他在前面拨开挡路的树枝,杂草野花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座用大型旋转木马改造的屋子,屋子坐落在荒芜的公园里,有着一种奇怪的温馨感。
顾零跟着祁煜走进了木马侍立的廊道,敲响了那道陈旧的铁皮木门。
房门打开,一位穿着朴素,头发斑白的老人出现在了门后,她的脸上爬满岁月的痕迹,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让人觉得很难接近的模样。
“阿婆,又来打扰你了。”
祁煜见到阿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之前虽然说阿婆脾气古怪,还差点打破他的头,但看祁煜对这位老人的态度就知道,这个阿婆不是坏人,多半是个嘴硬心软的老婆婆。
“知道打扰还来?”
果然阿婆白了祁煜一眼,淡淡地打量了顾零和祁煜片刻,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佝偻着背有些蹒跚地走回了屋子里,可门就这么敞开着,并没有关上。
顾零笑着看了祁煜一眼,祁煜无声地点头,两人一起走进了屋子里。
阿婆回到桌前坐下,埋头修理起了一台老旧的除草机,祁煜见状主动开口。
“需要帮忙吗?我们很会修东西。”
顾零瞟了一眼祁煜,他什么时候会修东西了?自己的话如果可以用EVoL还行,但现在被监督着不能用,那就不一定修得了了。
“无功不受禄,说吧,找我什么事。”
好在阿婆并没有接受祁煜的提议,她直接将话题带到了正题上。
“……难得我还想客套两句呢。”
面对钢板一样的婆婆,祁煜小声的对着顾零嘀咕了一句。
阿婆好像听到了祁煜的话,眼神犀利地看了过来,顾零扯了扯祁煜,然后对婆婆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开口道。
“婆婆您知道图蒙吗?我们是受他父亲所托来给他送药的。”
“我知道图蒙,但我不知道他的下落。”
阿婆神色平淡地继续修着机器,听完顾零的话也只是随意地回了一句,完全看不出她是否有帮忙的意愿。
就在顾零考虑着是不是该从其他地方着手的时候,祁煜看了一眼窗外,好似无意间的询问道。
“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玩具杂物,你收留的家伙又增加了?”
“怎么,要大发善心给我们修个福利院?”
阿婆瞟了祁煜一眼,语带嘲讽地说道。
“要是真修了那种东西,恐怕你会马不停蹄地带着他们逃走吧。”
祁煜耸了一下肩,目光看着外面那些积灰的杂物,在流浪长廊长大的孤儿,每天都在争夺着稀缺的生存资源,这个公园几乎是他们唯一可以体会到童年快乐的地方,那些玩具看上去都已经很旧了,而且多数是破损的,可它们也曾经是某个人的珍宝吧,所以婆婆才舍不得丢掉。
阿婆听了祁煜的话,再次抬头看向他,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柔和,最后又掩在了稀疏的睫毛下。
“对于流浪长廊的某些人来说,好意有时会变成穿心的利剑,看来你很清楚这个道理………既然你这么识相又闲的发慌,就试试看能不能让老婆子我满意吧。”
阿婆并没有给出提示,顾零又看了一眼那些破烂的玩具,或许今天注定是要当一回修理工了。
顾零拉着祁煜来到杂物堆前,随手拿起了一个没有上色的粘土娃娃,又翻找出了一些旧画笔和颜料,看到顾零找出来的东西,祁煜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
“这种修复工作当然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祁煜自然拿起画笔,几乎不用思考就开始画起来,而顾零继续收拾里面的物件,她将可以修理的放在一边,需要重新上色的放在祁煜手边。
整理完后,她拿起一个铁皮青蛙,坐在了祁煜身侧开始修理,微风轻轻地吹过草叶,祁煜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转动青蛙发条的顾零,随即在手里的娃娃上画了几笔,时间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发条转动的齿轮声轻响着。
在这片流浪长廊孩子们唯一的乐园里,似乎阻隔了世界外的纷扰,让顾零感觉到了宁静,她抬头看向认真画着的祁煜,而祁煜也恰巧转向了顾零,视线相接的瞬间,仿佛定格了时间。
阿婆眯着眼望着窗外的两人,最后笑着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年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