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的火堆燃到后半夜，我被墨团的轻叫声吵醒。这只黑猫正用爪子扒拉我怀里的《山神手记》，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落在书页上，那枚穿墙符改良版的图案泛着幽幽的光。
醒了？铁拐李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手里把玩着那把断柄开山斧，既然睡不着，就学学这穿墙符。山神这老小子的改良版有点意思，加了道回环咒，穿第三次时能原路返回。
吕洞宾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嘟囔：半夜三更学什么符，等会儿穿墙钻进人祖坟里，被老鬼追着打。
你懂个屁！铁拐李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溅到斧头上，竟擦出片金芒，这符最适合探秘境，当年贫道用它钻进龙宫，偷了三坛桂花酒，至今龙王还在找我算账。他突然往我手里塞了截木炭，先用木炭画，练熟了再用朱砂。
我趴在地上，借着火光在黄纸上临摹。穿墙符的符胆是个菱形，四个角各要画道弯钩，像只展翅的蝙蝠。可我总把弯钩画成圆圈，铁拐李看得直皱眉：你这画的是困灵符！想把自己封在墙里当壁画吗？
墨团突然跳上我的后背，尾巴在符纸上扫了扫。奇怪的是，那些歪扭的圆圈竟顺着猫尾的轨迹变成了标准的弯钩。铁拐李眼睛一亮，把酒葫芦往腰上一系：走！找个地方试试去！
我们摸黑钻出破庙，墨团脖子上的玉兔玉佩在夜色里闪着微光。铁拐李拄着拐杖在前面带路，脚步轻快得不像个瘸子：往东走三里地，有座民国老宅，院墙厚得能藏人，正好试符。
老宅果然气派，青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两扇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锈得发绿。铁拐李往门缝里瞅了瞅，突然压低声音：里面有阴气，但不凶，像是有旧物成精。他往我手里塞了张朱砂符，记住，穿墙时要闭气，别吸进宅子里的陈年老灰，容易撞邪。
我捏着画好的符纸，手心全是汗。按照《山神手记》里的口诀默念三遍，突然觉得身体变轻了。闭气的瞬间，符纸一声燃尽，眼前的砖墙竟变得像水波似的。
铁拐李拽着我的胳膊往前冲，穿过墙体的刹那，我闻到股淡淡的檀香，混着霉味钻进鼻子。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个荒废的天井里，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石板上，映出满地枯枝。
有意思。吕洞宾用折扇挑开墙角的蛛网，这宅子以前是做大烟生意的，你看那梁上的浮雕，全是罂粟花图案。
墨团突然冲着正屋的门叫，尾巴竖得笔直。铁拐李拄着拐杖走过去，推了推门，门轴发出的哀鸣，像是老人的叹息。屋里积满了灰尘，迎面摆着张八仙桌，桌腿上刻着幅《八仙过海》，铁拐李的雕像被虫蛀得只剩半截脑袋。
岂有此理！他气得用拐杖敲桌子，敢毁贫道的形象，当年这宅子主人见了我，还得磕头递烟呢。
我正盯着墙上的挂画看，那幅《百猫图》里的猫眼睛竟像是活的，在月光下闪着绿光。墨团突然蹿上画框，对着其中一只白猫哈气，猫画像上的墨迹竟慢慢晕开。
不好！是画妖！铁拐李往我手里塞了张黄纸，镇宅符！这老东西靠吸食人气修炼，再晚一步就要出来害人了！
我慌忙掏出朱砂，可手指抖得厉害，把符胆画成了歪歪扭扭的十字。画妖突然从图里钻了出来，满身的墨汁滴在地上，化成群小老鼠往我们脚边窜。
笨蛋！那是驱鼠符的画法！铁拐李气得抢过我的朱砂笔，在八仙桌上画了道符，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符光闪过，画妖发出声凄厉的尖叫，竟缩成团墨汁钻回画里。墨团跳上桌子，对着《百猫图撒了泡尿，画像顿时变得皱巴巴的，像是被水泡过。
吕洞宾笑得直拍大腿：还是墨团厉害，一泡尿解了围。他突然指着墙角的书柜，快看，那里面好像有东西。
书柜上摆着排蒙尘的线装书，最底层藏着个紫檀木盒。铁拐李打开盒子，里面竟是叠泛黄的地契，还有张黑白照片——穿长袍的男人搂着个旗袍女子，两人身后站着个戴瓜皮帽的小孩，眉眼竟和铁拐李有几分像。
这是...周扒皮？铁拐李摸着照片上的男人，突然拍着大腿笑，当年这老小子欠我三坛酒，用半座宅子抵押，没想到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墨团突然钻进书柜底下，拖出个铁皮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银元，还有串翡翠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吕洞宾拿起珠子掂了掂：这成色不错，能换三箱茅台。
凡夫俗子的东西有什么好？铁拐李往怀里揣了枚银元，当年王母娘娘的瑶池里，翡翠珠子都用来铺路。他突然盯着我的脚，快！用第二次穿墙符！刚才那画妖在墙里留下了妖气，正好顺着轨迹追追看！
我赶紧画了道符，这次总算没出错。穿过东厢房的墙壁时，耳边传来阵纺车声，像是有个老太太在哼着小调。眼前突然亮起来，竟看见间收拾得干净的卧室，墙上挂着件红棉袄，针脚细密得像是绣娘的手艺。
这是...画妖的本体所在？吕洞宾用折扇挑开床帘，里面躺着个布偶，眉眼和照片上的旗袍女子一模一样，原来不是画妖，是这布偶成精了。
布偶突然坐了起来，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竟开口说话：你们是谁？为什么闯进我的家？
铁拐李往桌上的茶杯里倒了点酒：周老财的闺女，都过去八十年了，还守着这破宅子？
布偶突然落下两行墨泪：我在等我丈夫...他说打完仗就回来娶我，可我等了一辈子，只等到张阵亡通知书。她指着墙角的木箱，那些银元是他临走前留下的，说要给我盖座带花园的房子。
墨团突然跳上木箱，用爪子扒开锁扣。里面竟是叠情书，纸页都泛黄了，字迹却依旧工整：阿珍，等我回来，就用这些钱买两亩地，种你爱吃的石榴...
吕洞宾突然叹了口气，把翡翠珠子放在布偶旁边：这珠子能聚灵气，你带着它，夜里就不会孤单了。
铁拐李往布偶手里塞了枚银元：周老财当年欠我的酒钱，就用这枚抵了。他拽着我往墙边走，快走，用第三次穿墙符原路返回，再晚天就亮了。
穿过最后道墙壁时，我听见布偶在身后说：谢谢你们...能不能帮我把石榴树种在院子里？回头一看，布偶躺在床帘上，已经没了动静，只有那串翡翠珠子在月光下闪着光。
老宅外的天色已经泛白，卖豆浆的三轮车作响从巷口经过。铁拐李摸出那枚银元，突然往我手里塞：拿着，算你昨晚的辛苦费。
我刚要推辞，就见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蹲在墙根哭，手里捏着张揉皱的试卷，上面的分数红得刺眼。铁拐李凑过去看了看，突然拍着我的肩膀：机会来了！试试山神的透心符他往我手里塞了张黄纸，这符能让人说出心里话，帮她找找考砸的原因。
我赶紧画了道符，刚要往小姑娘身边凑，就见她突然站起来，把试卷往垃圾桶里一扔，抹着眼泪往家跑：爸肯定又要打我了...他说考不上重点高中，就不让我读书了...
铁拐李突然叹气：凡夫俗子就是死脑筋。他从怀里摸出个锦囊，安神符，你悄悄塞到她书包里，能让她爸心平气和听她说话。
我们跟着小姑娘往家走，刚拐过街角，就见个穿背心的男人举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脸沉得像块铁。你还知道回来？男人一把抢过小姑娘的书包，试卷呢？是不是又考砸了？
小姑娘吓得直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赶紧趁男人不注意，把锦囊塞进她的口袋。奇怪的是，男人刚要举起鸡毛掸子，突然打了个哈欠，语气竟软了下来：算了...先进屋吧，你妈煮了粥。
铁拐李摸着下巴点头：还行，没把安神符瞌睡符，不然他能睡三天三夜。
我们坐在早点铺的角落，看着小姑娘和她爸坐在窗边喝粥，男人正指着试卷上的错题讲解，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墨团蹲在我腿上，啃着铁拐李给的鱼干，尾巴扫得我手痒痒的。
其实啊，铁拐李喝了口豆浆，画符就跟做人似的，不一定非要画得多标准。你看那安神符，你把符胆画成了心形，反倒多了份温情，比书上的标准版管用。
吕洞宾往我碗里夹了个包子：他这是嘴硬，昨天半夜还说你画符像鬼画符。
正说着，就见个穿西装的男人冲进早点铺，手里举着张报纸大喊：中了！我中了五百万！他突然看到我们，激动地跑过来，是你们！上次帮我找彩票的大师！
我这才认出，他就是那个把彩票当手纸的男人。铁拐李拍着他的肩膀笑：恭喜恭喜，这下不用愁学区房了。
男人从包里掏出个红包往我手里塞：这点心意您务必收下！我兑了奖，先给我妈换了套带电梯的房子，剩下的存起来给孩子读书。他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家老房子要拆迁，里面有个地窖，总觉得阴森森的，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铁拐李眼睛一亮，把红包往我兜里一塞：走！正好让我徒弟练练手，他的穿墙符刚入门，正缺个地方实践。
男人的老房子在老城区深处，红砖墙都斑驳了，门口的石狮子缺了只耳朵。地窖在厨房角落，盖着块厚重的木板，掀开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下去看看？吕洞宾用手电筒照了照，光柱里浮动着无数尘埃，说不定藏着金银财宝。
铁拐李往我手里塞了张黄纸：用穿墙符直接穿下去，省得爬梯子。记住，第三次穿回来时要闭眼，地窖里有口井，别掉进去。
我捏着符纸跳进地窖，落地时差点踩到只老鼠。这里比想象中宽敞，靠墙摆着排陶罐，角落里真有口井，井绳上结着层厚厚的蛛网。墨团突然对着口陶罐哈气，罐口竟飘出缕青烟。
有东西！我赶紧画了道显形符，青烟突然凝成个穿短打的老头，手里还抱着个酒坛。
你们是谁？老头的声音像破锣，敢闯我王二麻子的地窖！
铁拐李突然大笑：原来是你这老酒鬼！当年偷了你三坛女儿红，你追了我半条街，还记得吗？
老鬼愣了愣，突然也笑了：是你这瘸腿道士！当年要不是你跑得快，我非把你腿打断不可！他把酒坛往地上一放，来来来，这坛是我埋了五十年的陈酿，今天就当赔罪了。
吕洞宾打开酒坛，醇香顿时弥漫开来。我这才明白，原来这老鬼是守着酒坛成精的酿酒师傅，男人的爷爷当年是他的徒弟。
那口井里有宝贝。老鬼指着墙角，当年我往井里扔了块玉佩，说是留给有缘人。
墨团突然跳进井里，叼上来块龙形玉佩，上面还沾着青苔。男人接过玉佩，突然想起什么：我爷爷临终前说，井壁上刻着字，让我好好看看。
我们用手电筒照过去，井壁上果然刻着行字：酿酒如做人，心诚则灵。铁拐李摸着字笑：这老小子，到死都不忘教徒弟。
离开老房子时，男人非要留我们吃饭，被铁拐李婉拒了。凡夫俗子的饭局有什么意思？他往我手里塞了个酒葫芦，走，带你去喝真正的好酒，当年我从月宫偷的桂花酒，还剩半坛呢。
墨团蹲在我肩膀上，尾巴缠着那枚龙形玉佩玩。阳光穿过老城区的胡同，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卖冰棍的自行车作响，像是在唱首古老的歌。
我摸着怀里的《山神手记》，突然觉得这穿墙符真有意思。它不仅能穿过冰冷的墙壁，还能穿过时光的尘埃，让那些被遗忘的故事，重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铁拐李突然回头，拐杖在地上敲出的响：明天教你画变身符，能变三次，保证比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还好玩。
吕洞宾笑着补充：不过别学他，上次把自己变成猪，被屠夫追了三条街。
我笑着往前跑，墨团从肩膀上跳下来，追着只蝴蝶钻进胡同深处。风里带着桂花酒的香气，像是在说，新的冒险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