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又是三声!与维修工老刘在资料室工具箱上的敲击,与医务室医生在她手背上的按压,节奏、次数,如出一辙!
这深夜突兀响起的敲门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招待所走廊的寂静,也狠狠扎进了沈青紧绷的神经。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进入临战状态,右手死死攥住了袖口内的钢笔,左手则悄然摸向了枕下那柄冰冷的螺丝刀。
是谁?!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用这种方式找上门来?是敌?是友?
门外的人没有出声,也没有继续敲击,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又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通知的动作。
沈青没有立刻回应,她屏住呼吸,赤足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贴近门板,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板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呼吸声或衣物摩擦声。敲门的人,似乎拥有着极强的控制力,或者……已经离开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几秒钟后,沈青下定决心。她不能一直被动地困在房间里。她缓缓直起身,左手紧握螺丝刀背在身后,右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用一种带着睡意和警惕的、略微沙哑的声音问道:
“谁啊?这么晚了……”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沈青的心沉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拧动门把手,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走廊里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下,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仿佛刚才那三声敲门,只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门外的地面、对面的墙壁,以及走廊两端。
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准备关上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门框外侧、靠近底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用白色的粉笔,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标记。
那不是三角标记。那是一个简单的、向上的箭头(↑),指向门楣的方向。
箭头?什么意思?向上看?
沈青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门楣上方。那里只有积年的灰尘和蛛网,空无一物。
不……或许不是指物理意义上的“向上”。这个箭头,会不会是一种指令?一种暗示?暗示她需要向上级汇报?或者……暗示事情正在升级?
她无法解读。这个标记的出现,连同那三声敲门,像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谜语,被扔在了她的门口。
她迅速退回房间,关上门,反锁。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刚才开门的那几秒钟,她暴露在了未知的危险之下,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趁机发难的意思。这更像是一次……提醒?一次不带恶意的接触?
维修工老刘,医务室医生,还有今晚这个匿名的敲门者……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如果是,他们反复用同一种方式接触她,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不是,那这404厂里,到底隐藏着多少股不同的秘密力量?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层层嵌套的迷宫,每推开一扇门,后面不是出口,而是更多、更复杂的岔路。
这一夜,沈青几乎未曾合眼。门外的敲门声和那个诡异的箭头标记,与核心区域的警报、风衣人的邀约、图书馆死投点的异常潮湿感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让她心力交瘁。
第二天,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神情去上班。资料室的气氛依旧凝重,周老师等人的脸上也写满了担忧和缺乏睡眠的痕迹。
“小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周老师关切地问。
“嗯,警报响了大半夜,有点吓到了,没怎么睡踏实。”沈青顺着话头说道,这倒也是部分事实。
“唉,谁说不是呢。”周老师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了……但愿别再出什么事了。”
一上午相安无事。沈青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工作,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借阅台的动静。
下午两点左右,资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是陈新民,也不是杨振华,而是——第三研究室的副主任,王副主任就是之前来借阅资料时,无意中提及“基础频率”、“参数飘”的那位。
王副主任今天的神色比上次见到时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他径直走到借阅台前,将一份盖着鲜红公章和领导签字的批条放在台面上。
“周工,麻烦调阅一下‘启明-3’和‘基石-A7’的原始数据备份。”王副主任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疲惫。
“启明-3”和“基石-A7”!又是这两份与频率发生器密切相关的核心文件!而且这次,王副主任手持完备的批条,手续齐全!
沈青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在核心区域刚刚发生重大事故的敏感时刻,王副主任亲自来调阅这些核心数据的原始备份,这意味着什么?是为了分析事故原因?还是……另有隐情?
周老师仔细核对了批条上的签名和公章,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好的,王主任,稍等。”她示意孙资料员去库房取文件。
王副主任就站在借阅台前等待着,双手插在裤兜里,眉头紧锁,不时焦躁地踱两步。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资料室内部,掠过那扇紧闭的铁门,眼神深处似乎隐藏着极深的忧虑。
沈青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心中却已翻江倒海。王副主任的焦急不似作假,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次调阅,很可能与昨晚的核心区域事故直接相关!
孙资料员很快取来了两个密封的档案袋。王副主任接过档案袋,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阅览区查阅,只是在借阅登记本上匆匆签下自己的名字,便抱着档案袋,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资料室,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能够救命的良药,又或者是烫手的山芋。
他离开后,资料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周老师看着被带走的档案袋,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自语:“看来这次……麻烦不小啊……”
沈青默默地将王副主任借阅的文件名称和时间记录在心。这绝对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事故调查显然已经启动,并且直接指向了频率发生器的核心数据。是设备本身存在隐患?还是数据被人动了手脚?
她需要立刻将这个情况汇报。王副主任的动向,必须引起组织的重视。
然而,就在她思考着如何尽快启用死投点时,一个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下班前,她照例清理废纸篓,准备将里面的废纸倒入大的收集袋。就在她倾倒的过程中,一张被揉成一团、夹杂在众多废纸中的小纸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张纸条的纸质和颜色,与她平时使用的办公便签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内页?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停下了动作。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迅速将那个纸团捡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回到招待所,她立刻反锁房门,展开了那个纸团。
纸上只有一行字,是用一种陌生的、略显颤抖的笔迹写下的:
“数据被动过,小心杨。刘。”
数据被动过!小心杨!刘!
“杨”毫无疑问指的是杨振华!而“刘”……是维修工老刘?还是周老师曾经提到过的、第七研究室那个早已病退的刘志国?
这张纸条,是谁留下的?又是给谁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资料室的废纸篓里?是有人不小心遗落的?还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向她,或者向某个特定的人传递警告?
“数据被动过”——这指的是什么数据?是王副主任刚刚借走的“启明-3”和“基石-A7”吗?如果真是这两份核心数据的原始备份被动过,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频率发生器的初始参数可能早已存在隐患,昨晚的事故或许并非意外!
而“小心杨”,则直接指向了杨振华!他与数据被动过有关?他就是内鬼?
至于“刘”,这个署名更是迷雾重重。留下纸条的人,是维修工老刘本人?还是那个早已离开的刘志国?或者,是另一个姓“刘”的人?
这张意外获得的纸条,像一块投入混乱棋局的石子,虽然没有带来清晰的答案,却提供了极其关键的方向和佐证!
沈青紧紧攥着这张纸条,感觉手心都在发烫。真相的轮廓,似乎正在这重重迷雾中,若隐若现。
她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然降临。
今晚,她必须再去一趟图书馆。这张纸条,以及王副主任的动向,必须立刻让组织知道!
然而,当她再次悄无声息地来到图书馆三楼,撬开那块熟悉的地砖时,却发现——
地砖下的空隙里,并非空空如也,也不是她预想中的组织回信。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一枚她无比熟悉,却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深蓝色的、四孔塑料纽扣。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