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十章：血径
绝望，如同冰冷彻骨的沼泽寒水，浸透了天琦的四肢百骸。猿王那带着戏谑与残忍的抹喉动作，像最后的审判，宣告了他们的命运。身后是昏迷不醒、生机微弱的飘雪与紫璃，头顶是魂火将熄、奉献了所有的皓影。前方，是数十只重新汇聚、龇牙咆哮的狂暴猿猴，以及那尊如同死亡化身般的沼泽猿王。
退路已绝，生机已断。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境之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却从天琦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那不是灵力，不是剑意，而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磅礴的——求生本能与守护意志！是灵族血脉在绝境中的悲鸣，是九龙碎碑感应到宿主濒死前的共鸣！
“呃啊啊啊——！”
天琦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染血的脸庞扭曲，深陷的眼眸深处，那一点淡金色的光芒骤然炽盛，如同两颗微缩的太阳！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混合着暴走的灵族清气与碎碑之力，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嗡——！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那些正欲扑上的猿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猛地一僵，血红的眼中首次露出了本能的恐惧与惊疑，甚至有几只实力稍弱的，直接被这股威压震慑得四肢发软，瘫倒在地！
就连那尊小山般的沼泽猿王，熔岩般的血眸中也闪过一丝惊愕，它那被幽冥魔气侵蚀的混乱意识，似乎在这股带着先天清正与洪荒威严的气息冲击下，出现了刹那的清明与……忌惮！
就是现在！
天琦动了！他不再是被动防守，而是选择了主动进攻！目标，直指那尊猿王！
他知道，擒贼先擒王！只有击溃或者重创这头猿王，他们才有一线生机！哪怕这线生机，需要用他的命去填！
他的身体化作一道燃烧着淡金色光焰的残影，速度快到极致，以至于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虚影！右肩恐怖的伤口在高速移动中崩裂，鲜血如同泼墨般洒落在扭曲的林地间，但他浑然未觉！手中的流光剑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与激昂，琉璃色的剑罡暴涨至丈许长短，不再是精巧的剑招，而是凝聚了他所有意志、所有力量、所有生命的——舍身一击！
“孽畜！受死！”
剑罡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猿王那颗如同熔岩凝聚的心脏！
猿王终于从短暂的惊愕中彻底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被蝼蚁挑衅的滔天怒火！“吼！！！”它发出一声震碎耳膜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不仅不避，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那只足以拍碎山岩的巨爪，缠绕着浓郁的黑绿色魔气与木煞，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悍然拍向那道袭来的剑罡！
它要以绝对的力量，将这个敢于挑战它威严的虫子，连同他那可笑的挣扎，一起拍成肉泥！
轰——！！！！！！！
剑罡与巨爪，毫无花哨地碰撞在一起！
那一刻，仿佛天地失声！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周围那些扭曲的怪木，在接触到冲击波的瞬间，便如同脆弱的稻草般被连根拔起、绞成碎片！地面被硬生生刮掉一层，泥浆与碎木混合着向四周飞溅！
天琦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顺着剑身传来，如同被狂奔的太古蛮牛正面撞中，胸腔一阵剧痛，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狂喷而出！握剑的右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臂骨瞬间断裂！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数十丈外的泥泞中，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
而那只沼泽猿王，同样不好受！它那足以硬撼灵器的巨爪掌心，竟然被那道凝聚了天琦全部精气神的剑罡，硬生生切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更有一股精纯而霸道的灵族清气与碎碑之力，顺着伤口侵入它的经脉，与它体内的幽冥魔气、木煞之气激烈冲突，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嗷——！！！”猿王发出又惊又怒的痛吼，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熔岩血眸中的暴戾被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所取代。它竟然被一个如此弱小的虫子伤到了！
然而，天琦的败退，如同吹响了总攻的号角。那些原本被震慑住的猿猴，在看到王者的愤怒与敌人的“溃败”后，嗜血的本能再次压倒了恐惧！
“嗷嗷嗷——！”
剩余的数十只猿猴，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发出震天的咆哮，从四面八方，向着倒地不起的天琦，以及他身后树根凹陷处昏迷的飘雪和紫璃，发起了最后的、疯狂的冲锋！利爪、獠牙、投掷而来的坚硬木刺……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天琦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右臂断裂，内腑重创，灵力彻底枯竭，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潮水涌来，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结束了么……
就在这最后的时刻——
一直昏迷的飘雪，那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她似乎感应到了外界那滔天的杀意与天琦濒死的危机，冰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开！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眸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查看自身状况，双手猛地结印！一股远比之前冰封妖花时更加凛冽、更加决绝的本源寒气，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九天……玄冰……葬！”
她清叱一声，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双手向前猛地一推！
咔嚓嚓——！！！
以她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潮，如同雪崩般向前席卷！寒潮所过之处，万物冻结！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只猿猴，瞬间被冻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保持着冲锋撕咬的姿态，凝固在原地！连它们身上沸腾的妖气与魔气，都被彻底冰封！
更多的猿猴被后续的寒潮波及，动作变得极其迟缓，体表覆盖上厚厚的冰霜，发出惊恐的嘶吼！
这一击，几乎抽干了飘雪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本源，她脸色瞬间变得透明，身体一软，再次向后倒去，眼眸缓缓闭上，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但这搏命的一击，为天琦，为所有人，争取到了最后，也是最宝贵的一丝喘息之机！
与此同时，天琦头顶，那几乎要彻底消散的皓影，魂体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它没有力量再制造大范围幻境，但它将最后残存的所有太虚之力，凝聚成了一根无形的、极其纤细的“梦魇之刺”，如同穿越虚空般，瞬间刺入了那正因为掌心剧痛而暴怒失神的沼泽猿王的识海深处！
“吼！！！”
猿王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熔岩血眸中的光芒瞬间混乱，它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族群的覆灭，领地的崩塌，甚至是来自幽冥魔神的惩罚……虽然这幻象只能持续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对于高手对决，这一瞬，往往能决定生死！
也就在这一瞬——
“吼……！！”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太古魔豹不屈傲骨的低吼，从天琦身后响起！
是紫璃！
在飘雪搏命制造的极致低温环境中，在同伴接连濒死的刺激下，它体内那源自太古的、骄傲的紫焱魔豹血脉，竟然被强行激发出了最后一丝潜能！暗紫色的魔焰，不再是防御或微弱的抵抗，而是如同回光返照般，从它胸腹间那恐怖的伤口处猛地喷薄而出！
这魔焰不再灼热，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焚尽万物灵魂的寂灭气息！它没有攻击猿王，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化作数十道细小的紫色火蛇，精准地缠绕上了那些被飘雪寒气减缓了速度、却仍在试图靠近的猿猴！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灵魂被点燃的细微声响。那些被紫色火蛇缠绕住的猿猴，动作猛地僵住，眼中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空洞无神，然后一声不响地软倒在地，生机瞬间断绝！它们的肉身似乎完好，但灵魂已被那寂灭的紫焱彻底焚毁！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终于彻底摧毁了剩余猿猴的意志！它们惊恐地看着倒地不起却爆发恐怖一击的天琦，看着再次昏迷却瞬间冰封十方的飘雪，看着魂体近乎消散却能让猿王失神的皓影，看着明明濒死却爆发出焚魂魔焰的紫璃……
这些闯入者，根本不是它们能够理解的生物！它们是怪物！是恶魔！
“嗷呜——！”
不知是哪只猿猴率先发出了恐惧的哀鸣，剩余的十几只猿猴再也顾不上猿王的命令，如同丧家之犬般，惊恐万状地掉头就跑，手脚并用地窜入扭曲的林地深处，眨眼间消失不见。
而此时，那头沼泽猿王，也刚刚从皓影那拼死制造的“梦魇之刺”中挣脱出来。它晃了晃巨大的头颅，熔岩血眸中充满了暴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它看了一眼掌心依旧剧痛、流淌着暗红血液的伤口，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倒地的人类，以及他身边那几个状态诡异、却接连爆发出恐怖手段的同伴……
再打下去，即便能杀死他们，自己恐怕也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这片沼泽中，觊觎它霸主地位的生物，可不在少数。
“吼……！”
它发出一声充满不甘、愤怒与警告的低吼，熔岩血眸死死瞪了天琦一眼，仿佛要将他刻入灵魂。然后，它猛地转身，迈着沉重而有些踉跄的步伐，撞断几根拦路的扭曲怪木，消失在了翠绿区域的深处。
猿王，退走了。
惨烈到极致的战斗，终于结束。
扭曲的林地上，一片狼藉。破碎的树木，冻结的冰雕，无声倒毙的猿猴尸体，以及……洒满了各色血液的泥泞路径。
这条用鲜血与生命铺就的“血径”，终于被他们，以难以想象的代价，强行打通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天琦躺在冰冷的泥泞中，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右臂彻底断裂，内腑如同碎裂般疼痛，全身伤口都在流血，灵力、体力、乃至生命力，都已透支到了极限。他勉强偏过头，看向飘雪的方向，看到她再次昏迷，气息微弱，但至少还活着；他看向紫璃，那寂灭的紫焱已然消失，它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但胸口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起伏；他感受了一下头顶，皓影的魂体如同透明的薄雾，几乎感知不到存在，唯有那日月异瞳的位置，还残留着两个微弱到极点的光点……
他们还活着。
都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庆幸，是悲恸，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尚且完好的左手，向着前方——那传来潺潺流水声与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绿区域，艰难地、一寸寸地，爬了过去。
身后，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由他的鲜血拖拽出的长长痕迹。
血径的尽头，会是生机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必须前进。
哪怕是用爬，也要爬到那希望的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