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还在继续说着什么。
“……所以,你们两个新人要记住,积分在学校里就是一切。想要好的功法,好的资源,甚至想提前接触真正的任务,都得靠积分去换。”
“当然,对你这种刚觉醒的,即便你是普招生,帮你完成基础的引导和测试后,估计会给你提升到特招生待遇。至于赵瑞你……”
秦风的话,变得有些飘忽,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一层厚重的水。
顾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行字,一行从那本皮革封面的《镇妖司入职须知》上看到的,用血红色标注的文字。
【公元2024年8月28日,全球范围内出现高浓度‘灵气’逸散现象,史称‘灵气复苏’。】
【同日,除人类外的动植物疯狂进化,以人为食,统称为‘妖’。】
【人类,进入长达三百年的血腥进化纪元。】
灵气。
秦风口中的“高能粒子”。
觉醒。
灵气复苏大潮来临前的浪花。
一切都对上了。
严丝合缝,逻辑闭环。
他不是在做预知未来的噩梦。
他是在提前品尝历史。
一段尚未发生,却又注定会发生的人类文明的血泪史。
而现在,是2023年8月31日。
距离那场席卷全球的浩劫,那场持续了三百年的血腥进化纪元的开幕式,还剩下不到一年。
三百六十三天。
三百六十三次日出。
然后,太阳将不再是金色。
月亮,会变成永恒的猩红。
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的四肢百骸都开始冻结。
完了。
这下全完了。
这不是什么天胡开局。
这是地狱难度的开局,还他妈是全球同步直播,连个新手保护期都没有。
他之前还可笑地以为,自己拿到了什么内测资格,可以提前练级,在未来的游戏版本里当个高玩。
现在才明白。
他根本不是什么幸运儿。
他是个被提前告知了死刑日期的囚犯。
一个天选大冤种。
一年。
一年后,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巷子口那个总会多给他加一根鸡柳的张叔,会和他那口热气腾腾的煎饼锅一起,被碾成齑粉。
二楼那个每天乐呵呵提着鸟笼的王大爷,会和他的鸟笼一起,消失在某只妖物的血盆大口里。
还有那个穿着绿底红花裙子,得意洋洋问他好不好看的李婶。
他们都会死。
所有人,都会死。
这个宿舍里的人呢?
还在滔滔不绝,扮演着“新人导师”角色的秦风。
一脸讨好,把“苟”字刻在脸上的赵瑞。
沉默得像块石头的石磊。
他们也会死。
异能者,在血腥进化纪元里,被淘汰了。
那本笔记上写得清清楚楚,原因不明。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来源,在妖物面前不值一提。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少,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但结果是确定的。
他们都会死。
死在那个名为“未来”的绞肉机里。
顾凡坐在那里,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脏。那不是对个人死亡的恐惧,他在噩梦里已经体验了三百六十六次,早就麻木了。
这是一种……眼睁睁看着一整个时代,一整个文明,即将坠入无边血火的深渊,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让他提前承受三百六十六次死亡的折磨,就是为了让他此刻坐在这里,清醒地、绝望地,看着末日的倒计时,一秒一秒地走向归零吗?
就是为了让他死个明白?
这也太他妈的残忍了。
“喂,你没事吧?”
秦风的话打断了顾凡的思绪。他终于发现了顾凡的不对劲。
“怎么脸白得跟纸一样?被吓到了?不至于吧,你体格不是挺好的吗?”
赵瑞也小心翼翼地看过来,那副神态,似乎在说:看吧,连怪物兄都被吓成这样,我害怕不是很正常吗?
石磊也投来了询问的视线,他虽然不说话,但那份沉稳让人无法忽视。
“没……没事。”
顾凡艰难地扯动了一下脸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个正常的表情,但他失败了。
“就是……信息量有点大,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
他只能给出这个最符合“萌新”人设的解释。
“这算什么。”秦风嗤笑一声,似乎对顾凡的反应很不满意,“以后让你震惊的事还多着呢。调整好心态,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
他摆了摆手,继续自己的讲座。
“说回正题。觉醒之后,你们的力量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你们的锻炼和对‘粒子’的吸收而增长。官方对此有一套粗略的等级划分,从一层到九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坎。”
“像我,大概在四层左右的水平。”
秦风说这话的时候,指尖又跳跃起一缕细小的电弧,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
“石磊,纯粹的身体素质,没有异能,但硬要算的话,大概在二层巅峰。”
“至于你……”秦风看向顾凡,“一个刚觉醒的菜鸟,身体素质就能摸到石磊的边,潜力不错。等你做完新手引导,估计能直接到三层。”
“那……那我呢?”赵瑞满怀期待地搓着手。
秦-导师-风瞥了他一眼。
“你?你的能力是强化反应速度,但你这胆子……能发挥出三层的实力就算你超常发挥了。”
赵瑞的笑容僵在脸上。
顾凡没有听他们的对话。
他的思绪再次沉入深海。
绝望。
无尽的绝望。
但是……
真的只能这样等死吗?
一个词,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挣扎着浮出水面。
镇妖司。
镇……妖……司。
为什么是“镇”?
镇压,镇守。
而不是“灭妖司”,“除妖司”?
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一种对抗的意味。一种……即便处于绝对劣势,也要死死钉在阵地上,寸步不让的决绝。
在那个骸骨图书馆里,他看到了无数镇妖司成员的残骸,与数倍于他们的妖物尸骨交错在一起。
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和白骨,在知识的殿堂里,筑起了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没有放弃。
那,自己凭什么放弃?
凭什么在这里自怨自艾,坐以待毙?
不!
绝对不是!
噩梦里的未来,是发生过的历史。
但那是对于三百年后的人类而言。
对于现在的自己,对于2023年的这个世界来说,那还不是既定的事实!
自己还活着。
自己正处在那个噩梦未来的“过去”!
如果……
如果自己能变得足够强。
比噩梦里见过的所有镇妖司成员都强。
强大到能够独自斩杀那只一爪就能拍碎阳城大剧院的巨兽。
强大到能够抗击那无穷无尽的妖物狂潮。
那是不是意味着……
一切,都还有扭转的可能?
这个念头,像一颗在无尽黑暗中被强行点燃的火星。
起初微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绝望的寒风吹灭。
但它没有。
它顽强地燃烧着,并且开始燎原。
三百六十六次的死亡折磨,不是为了让他学会绝望。
是为了让他提前适应这个该死的世界!
噩梦世界里的修炼速度,不是什么催命符。
那是他唯一的,能够逆天改命的筹码!
镇妖司……
他现在,就要走上那条注定孤独且血腥的道路。
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和平的幻梦中时,他必须独自一人,提前为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争,磨好自己的刀。
顾凡的呼吸,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变得沉重,而有力。
那片笼罩在他心头的、名为绝望的阴云,并未散去。
但云层之下,已经有了一丝挣扎着要刺破苍穹的光。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自己的三个室友。
秦风还在吹嘘着异能者的世界有多精彩。
赵瑞还在为自己只能发挥出三层的实力而唉声叹气。
石磊依旧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都还不知道。
在不远的未来,他们都将成为时代的炮灰。
顾凡的手,在桌下悄然收拢。
他不再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被噩梦选中的倒霉蛋。
从这一刻起,他选择成为一个……背负着整个世界命运的独行者。
无论那场噩梦是真是假。
他都必须去试一试。
至少,不能让这里,真的变成梦中的那片废墟。
还有三百六十三天。
他要在这三百六十三天里,超越所有,成为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