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星火的搏动,微弱得如同蝶翼震颤,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王二娃近乎涣散的神志,一点点重新缝纫起来。他不再试图去“掌控”或“催动”它,只是如同观察自己呼吸般,感受着它那缓慢而固执的存在。这份存在本身,成了他对抗无边痛楚和虚弱的锚。
他开始配合卫生员的治疗。换药时,即使纱布揭开、药水刺激伤口的剧痛让他冷汗涔涔,牙关紧咬,他也尽力保持身体不动,用全部意志去感知那星火的搏动,仿佛那是痛海洋中唯一不会沉没的浮岛。
铁蛋喂他喝粥时,他不再仅仅是机械地吞咽。他会仔细感受米粥滑过喉咙时那细微的温暖,感受食物进入空瘪胃袋时带来的、微弱的充实感。他开始尝试分辨粥里野菜的淡淡苦涩,那是生命赖以延续的味道。
他甚至开始留意山洞里的一切。阳光透过草帘缝隙投下的、移动的光斑;夜间油灯燃烧时,灯芯爆开的轻微噼啪声;隔壁伤员梦呓时含糊的乡音;卫生员低声哼唱的、不知名的陕北小调……
这些曾被痛苦和麻木屏蔽的感官细节,如同褪色的画卷,被那点星火微弱的光芒重新勾勒出轮廓。世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暗。
他的变化,铁蛋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个粗豪的汉子,喂饭的动作越发轻柔,擦拭冷汗的布巾也总是用温水浸得恰到好处。他不再絮絮叨叨地讲外面的事情,只是默默地守着,用他独有的方式,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这天下午,李文轩再次来到山洞。他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神色比上次来时更加凝重。
“二娃同志,感觉好些了吗?”他走到床边,声音依旧低沉。
王二娃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个油纸包上。
李文轩会意,将油纸包放在床沿,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几块扭曲的、焦黑的金属碎片,以及一小撮如同灰烬般的、暗紫色的粉末。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王二娃也能感觉到那碎片和粉末上散发出的、令人极其不适的冰冷与腐朽气息——正是鹰喙崖爆炸后残留的圆筒碎片!
“军区研究所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李文轩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震惊,“这些碎片和粉末,含有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生物活性成分和能量结构。它似乎能……侵蚀并改写生命体的基本构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干扰现实物理规则。”
他顿了顿,看向王二娃,眼神锐利:“专家认为,高桥的研究,可能触及到了某种……我们称之为‘本源’力量的边缘。虽然极其粗糙、危险且不稳定,但方向……骇人听闻。”
王二娃静静地听着,心中并无太大波澜。亲身经历过那场爆炸,感受过那能量的诡异与霸道,他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他只是再次确认,高桥所追求的,早已超越了常规战争的范畴。
“另外,”李文轩的声音更低了,“我们在仔细搜查鹰喙崖底时,在你最后停留的那片洼地附近,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撮暗紫色粉末旁边,油纸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粘着几粒极其微小的、几乎与泥土混为一体的、晶莹剔透的……冰晶?
王二娃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洞内昏暗的光线下,那几粒冰晶几乎看不见。但在王二娃那重新变得敏锐的感知中,尤其是在那星火搏动的映照下,他清晰地“看”到,那冰晶内部,封存着一丝与圆筒能量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冰冷意志!
这意志极其微弱,如同沉睡,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般的漠然与……饥饿感!
不是残留!是……种子?!高桥那未完成的“造物”,或者说,那“本源”力量的碎片,并未被完全摧毁,而是以这种极其隐秘的方式,残留了下来?!
一股寒意,比后背的伤口更刺骨,瞬间窜上王二娃的脊梁骨!
李文轩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冰晶的不同寻常,但他似乎无法像王二娃那样清晰地感知其内在。“这东西很诡异,接触它的工具都会迅速蒙上一层白霜。专家也说不清是什么,已经单独封存,准备进行更深入的检测。”
他收起油纸包,看着王二娃,语气沉重:“二娃同志,你的感觉没有错。高桥留下的麻烦,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大。你必须尽快好起来。总部已经下达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彻底铲除高桥及其研究网络。你……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真正了解他那些诡异手段的人。”
李文轩离开后,山洞里久久沉默。
铁蛋看着王二娃骤然变得凝重的脸色,担忧地问:“二娃,怎么了?那冰晶……”
王二娃缓缓摇头,没有解释。他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虚空。
那点星火,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威胁,搏动得稍稍有力了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对抗着那从油纸包方向隐约传来的、无形的冰冷压力。
希望与危机,如同光与影,在这一刻同时降临。他这具刚刚看到一丝复苏微芒的残躯,还没来得及喘息,便不得不再次直面那来自深渊的、更加隐秘和致命的威胁。
重生之路,注定布满荆棘。而他,别无选择,只能拖着这残破之躯,握紧这微弱的星火,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