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沟的硝烟,裹挟着铁蛋嘶哑的汇报和战友牺牲的沉重,如同冰水混合物,灌入王二娃的肺腑,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冰冷与灼痛。他瘫在土炕上,后背的伤口因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隐隐作痛,但更深的是心底那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负疚感。
成功了?代价呢?
山洞里死寂无声,只有油灯将他因痛苦而微微蜷缩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粗糙的土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草帘被掀开,带着一身浓重硝烟和血腥气的铁蛋,踉跄着走了进来。他脸上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擦拭,军装多处破损,沾满泥土和暗褐色的血痂。他走到王二娃炕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宽阔的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王二娃看着他,看着他身上新增的伤痕,看着他无声宣泄的悲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他想说点什么,安慰,或者分担,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艰难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放在了铁蛋剧烈起伏的背上。
无声的安抚,胜过千言万语。
铁蛋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压抑的呜咽声终于低低地传了出来。这个在枪林弹雨中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失去了珍贵之物的孩子。
许久,铁蛋才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眼睛红肿,但眼神里那份属于战士的坚韧,重新凝聚起来。
“二娃,”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稳了许多,“‘毒牙’确认清除,仪器和那鬼冰晶都炸没了。我们……带回了四个兄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小山东……还有两个,没挺过来。”
王二娃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弟兄们……都是好样的。”
“高桥那老狐狸,果然没露面!”铁蛋的语气带着恨意和一丝后怕,“只派了个替死鬼!要不是你最后下令清除,咱们可能还得栽进去几个!”
王二娃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最后关头改变命令的原因。高桥的谨慎和多疑,远超预估。用“毒牙”和一支精锐小队来试探,既显示了他对“饵料”的重视,也暴露了他绝不会轻易涉险的本性。
“我们暴露了多少?”王二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铁蛋沉吟了一下:“按照你的预案,我们用了缴获的鬼子武器,撤离时也尽量清理了痕迹,伪装成黑吃黑或者内部火并。高桥就算怀疑,短时间内也很难确定是我们主力所为。不过……”
他眉头紧锁:“那个‘毒牙’临死前,好像用微型电台发出了什么信号,很短促,我们没来得及完全干扰。”
王二娃的心微微一沉。高桥很可能已经收到了“毒牙”临死前的警报,哪怕信息不完整,也足以让他警惕,并意识到八路军已经盯上了他的核心研究。
“根据地这边,”铁蛋继续说道,“李科长正在全力排查内部,看有没有因为这次行动而暴露的线索。首长命令,所有参与行动人员,分散隐蔽,静默待命。”
局面,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了。他们虽然斩断了高桥一条重要的触手,却也打草惊蛇,迫使这条毒蛇会更加小心地隐藏起来,或者……采取更极端的报复。
接下来的几天,王二娃在一种压抑的平静中度过。身体的恢复在继续,星火的搏动更加有力,暖意流淌也顺畅了许多,后背的暗色能量团明显缩小了一圈。“微光视界”的运用也越发熟练,他甚至能隐约引导那暖意,加速一些较浅伤口的愈合。
但精神的沉重却并未减轻。牺牲战友的面容,黑石沟的血火,高桥那隐藏在迷雾后的阴冷目光,如同梦魇,时时萦绕。
李文轩来看过他一次,带来了更详细的分析报告。确认“毒牙”是高桥研究团队的二号人物,他的死亡和数据的损失,对高桥无疑是重创。但同时,李文轩也提醒,高桥此人睚眦必报,手段狠辣,接下来的反击,可能会前所未有地酷烈。
“总部命令,”李文轩看着王二娃,眼神凝重,“要求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尽快锁定高桥真身。你是唯一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你的身体……”
“我还撑得住。”王二娃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需要我做什么?”
李文轩递给他一份新的加密文件:“这是我们根据‘毒牙’活动轨迹和近期截获的零星信息,推测出的几个高桥可能藏身的区域。范围很大,需要进一步甄别。”
王二娃接过文件,没有立刻翻开。他抬起头,望向山洞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
“不用甄别了。”他缓缓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让他自己出来。”
铁蛋和李文轩都愣住了。
“他还想要‘本源’力量,不是吗?”王二娃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黑石沟的‘饵料’没了,他一定很不甘心。如果我们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更大’的诱惑呢?”
他看向李文轩:“李科长,需要你配合,再演一场戏。一场关于‘意外’发现了更完整、更稳定、甚至可能蕴含‘生命’信息的‘本源’造物的……大戏。”
他又看向铁蛋:“老铁,带着还能动的弟兄,做好准备。下一次,我们要去的,可能真的是龙潭虎穴了。”
虚空中,那点星火稳定地搏动着,核心处,那丝金属般的质感似乎更加清晰。肩胛下的光点也熠熠生辉,与星火遥相呼应。
余烬未冷,新刃已磨。王二娃知道,与高桥的这场宿命对决,即将进入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阶段。而他,将携带着战友的英魂与淬火新生的意志,主动踏入那片最终的狩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