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
黑沉沉地横亘在眼前,如同巨兽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口。夜风从崖底倒灌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隐约的水声——下面似乎有条河。
身后,三道鬼魅般的灰色身影已然迫近,呈扇形围拢,封死了所有侧翼逃窜的可能。他们依旧沉默,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将王二娃牢牢锁定。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王二娃停在崖边,碎石在他脚下簌簌滚落,消失在黑暗深处,听不到回响。他缓缓转过身,背对深渊,面对着那三个逐渐逼近的“猎犬”。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左肩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衣衫。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个穷途末路、油尽灯枯之人。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那三名“猎犬”脚步微顿,似乎有些意外于猎物的这种反应。为首那人,眼神尤其冰冷,他缓缓抬起手,手中握着的并非枪支,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如同弯月般的短刃,刃口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尽量活捉,但若情况危急,带回去尸体或关键部件,也并非不可。
王二娃看着他们,忽然咧嘴笑了笑,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他抬起右手,不是攻击,也不是投降,而是指向了他们身后的某个方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这个突兀的动作,让三名“猎犬”的注意力本能地被牵引,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
就是现在!
王二娃动了!但他动的方向,并非突围,也不是攻击任何人,而是……向后猛地一仰!
他竟主动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断崖,倒跃而下!
三名“猎犬”瞳孔骤缩!他们训练有素,反应极快,几乎在王二娃身体后仰的瞬间,为首那人手中的弯月短刃已然化作一道寒光射出,直取王二娃的右腿!意图将其钉在崖壁,阻止他坠落!
另外两人也同时前扑,手臂暴涨,抓向王二娃的身体!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显示出惊人的战术素养。
然而,王二娃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反应!
在他身体后仰,即将脱离崖边,重心完全悬空的电光火石之间,他那看似无力垂落的左手,猛地向崖边一块凸起的、棱角尖锐的岩石挥去!
不是格挡,不是借力。
而是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将那块棱角尖锐的岩石,连同其根部粘连的一大块泥土,瞬间收进了英灵空间!
同时,他心念狂催那黯淡的星火,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混合着“穿透”与“排斥”意志的能量,覆盖于自己即将被短刃击中的右腿表面!
“嗤!”
弯月短刃带着幽蓝寒光,擦着王二娃的右腿外侧飞过,撕裂了裤管,带起一溜血花,但终究未能深深扎入骨肉!那层微薄的能量覆盖,在千钧一发之际,起到了关键的偏斜作用!
而另外两名“猎犬”抓来的手,也只碰到了王二娃衣角的残影!
“咔嚓!”
就在王二娃收走岩石泥土,身体彻底坠下悬崖的同一瞬,他刚才立足的那片崖边,因为失去了那块关键岩石的支撑,再加上之前他刻意踩踏和三名“猎犬”前扑带来的震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大片的边缘结构骤然坍塌!
碎石泥土轰然滑落!
那两名扑到崖边的“猎犬”措手不及,脚下瞬间踏空,惊骇之色刚爬上他们的脸庞,身体便已随着崩塌的土石,一同向下坠落!只有那为首的“猎犬”,反应快了一线,在脚下松动的刹那硬生生止住冲势,向后翻滚,险之又险地稳住了身形,趴在安全区域的崖边。
他低头望去,只见下方黑暗翻滚,落石声和两名同伴短促的惊叫被风声和隐约的水声吞没,再也看不到王二娃和那两个手下的丝毫踪迹。
断崖之下,一片死寂。
为首的“猎犬”脸色铁青,趴在崖边,死死盯着下方的黑暗,仿佛要将那片虚无看穿。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看似强弩之末的“样本”,在最后关头,竟然会用这种方式,不仅自己跳崖,还拉上了他两个最得力的手下陪葬!
那收走岩石导致崖边坍塌的手段,更是诡异得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地面上,坚硬的冻土被砸出一个浅坑。任务……失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无线耳麦(这个时代极其稀有的装备),用压抑着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惊悸的声音汇报:
“目标……坠崖。地点,黑风坳断崖。崖高未知,下有水声。A组……损失两人。请求下一步指示。”
耳麦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高桥那依旧冷静,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的声音:“搜。活要见人,死……也要找到他身上任何有价值的部分。调动工兵,下崖!封锁下游!他必须,属于帝国!”
“嗨依!”
……
断崖之下,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了王二娃的衣衫和皮肤。巨大的坠落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口鼻间灌入了冰冷的河水,窒息的痛苦淹没了他。
意识在迅速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仅存的念头,是拼尽最后一丝精神力,沟通了英灵空间。
不是取出任何东西,而是……将自己,尽可能地“塞”了进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空间内存活,也不知道这仓促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但这已是他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渺茫的生机。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