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苍白的光线投进山洞,驱散了部分阴霾,却照不亮铁蛋眼底沉淀的血色与王二娃周身萦绕的冰冷。营地幸存的几名队员默默地收拾着残局,掩埋战友的遗体,清理战斗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悲怆与压抑的愤怒。
王二娃没有参与这些。他盘膝坐在山洞一角,双目微阖,意识沉入体内。与之前急于恢复战斗力不同,这一次,他的心神更多地沉浸在那片经历过意志星河洗练、变得更加凝实深邃的“内在世界”。
星火漩涡缓缓旋转,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从外界汲取能量,而是开始尝试引导这漩涡,去更深入地“阅读”那些被其吸纳、融合的英灵意志碎片。
这不是被动的承受,而是主动的探寻。
他“看”到的不再是混乱的情绪洪流,而是一段段相对清晰的画面,一种种锤炼到极致的战斗技艺,一份份于绝境中求生的坚韧智慧。
有老卒在尸山血海中总结出的、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劈砍角度;有斥候在敌后潜行匿迹、利用光影风声的独到心得;有将领于万军之中捕捉战机、以弱胜强的惊险决断;更有普通百姓在铁蹄下挣扎求存、于缝隙中传递希望的顽强……
这些碎片如同散落的珍珠,此刻在他高度集中的精神和星火漩涡的梳理下,被一点点串联、理解、吸收。他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无数场不同身份、不同境遇下的战斗与生存。
这是一种超越了单纯招式与战术的传承,是一种对“战斗”本质、对“生存”意义的更深层领悟。他的眼神在闭目凝神中,变得更加幽深,仿佛蕴藏了千军万马。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落在了挣扎着起身、尝试活动筋骨却因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的铁蛋身上。
“别乱动。”王二娃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铁蛋动作一僵,看向王二娃。
王二娃走到他面前,没有检查他的伤口,而是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铁蛋完好的右肩肩井穴附近。动作不快,但铁蛋却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闪避,似乎都躲不开这一指。
“感觉到什么?”王二娃问。
铁蛋茫然地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啥感觉。”
“仔细感受。”王二娃的手指微微加了一丝力道,并非物理的按压,而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穿透”意念的能量探入。
铁蛋浑身猛地一颤!他感觉肩井穴附近似乎被一根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不算很疼,却让他整条右臂瞬间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气血运行都滞涩了刹那!
“这……这是啥?”铁蛋惊骇地看着王二娃那根看似普通的手指。
“人体的弱点,不止是咽喉、心脏。”王二娃收回手指,语气平淡,“关节、穴位、气血运行的节点,在恰当的时机,用恰当的力量击打,效果远胜于蛮力劈砍。”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铁蛋身上几处不致命却足以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的部位虚点着,同时将一些从英灵碎片中领悟到的、关于发力、卸力、利用环境乃至观察敌人细微破绽的粗浅心得,用最直白的方式讲述出来。
这不是系统的武学传授,更像是战场保命和高效杀敌的精华提炼,每一句都直指核心,狠辣实用。
铁蛋听得目瞪口呆。他天生神力,以往战斗多是依靠一股蛮勇,何曾想过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二娃哥说的这些,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努力记忆着,模仿着,尽管动作因伤势而笨拙滑稽,眼神却越来越亮。
“记住,力气大是好事,但要把力气用在刀刃上。”王二娃最后说道,“以后,每天抽时间,我教你。”
铁蛋重重点头,瓮声应道:“俺记住了,二娃哥!”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警戒的队员猫着腰快步跑进山洞,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二娃哥,铁蛋哥!李文轩同志派人来了!还带来了这个!”
他手里捧着的,是一台体积不大、却显得十分精密的军用电台。
王二娃眼神一凝。李文轩在这个时候冒险派人送来电台,必然有极其重要的情报。
他示意铁蛋继续体会刚才所学,自己则快步走到电台前。负责护送电台的同志简单交代了联络频率和密码本的使用方法后,便匆匆离去,继续执行警戒任务。
山洞里只剩下滴滴答答的电台按键声和王二娃专注的侧脸。
片刻之后,他放下耳机,抬起头,眼中锐光闪烁,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
“高桥坐不住了。”他看向铁蛋,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认定我即便没死,也必然重伤难行。他调动了附近据点的大部分机动兵力,明天拂晓,将会合新抵达的搜索队,对我们这片区域,展开拉网式清剿。”
铁蛋闻言,拳头瞬间握紧,眼中刚刚压下的血色再次翻涌:“狗日的!来得正好!俺正好拿他们祭奠兄弟们!”
“祭奠?”王二娃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不,我们要送他一份更大的‘礼’。”
他走到那张简陋的、画着周边地形的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了一个位于他们目前藏身之地与日军来犯路线之间的位置上。
那是一个地名被标注为“鬼见愁”的险要峡谷。
“这里,山路狭窄,两侧峭壁如刀,是打伏击的绝佳之地。”王二娃的手指在峡谷入口处重重一按,“高桥想一口吃掉我们,我们就崩掉他满嘴牙!”
他看向铁蛋,眼神锐利:“还能动吗?”
铁蛋猛地挺直腰板,尽管伤口被牵扯得一阵刺痛,他却毫不在意,低吼道:“能!”
“好。”王二娃点头,“带上所有还能拿得起枪的兄弟,我们连夜出发,提前进入‘鬼见愁’。”
“电台联系文轩同志,将我们的计划和鬼子动向告诉他,请求他在外围策应,截断鬼子可能的退路或援军。”
“另外……”王二娃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告诉他,我们需要他帮忙散播一个消息——就说我王二娃,在黑风坳被高桥的‘猎犬’重创,已是强弩之末,正藏身于‘鬼见愁’养伤,苟延残喘。”
铁蛋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俺明白了!引蛇出洞,关门打狗!”
王二娃不再多说,开始迅速收拾必要的装备。他的动作依旧因为伤势而有些迟缓,但那股沉静而坚定的气势,却让一旁看着的铁蛋和仅存的几名队员,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淬火之后,利刃不仅未曾折断,反而更添锋芒。而曾经憨直的铁蛋,也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开始领悟属于他自己的战斗智慧。
夜幕再次降临,一支人数寥寥、却人人带伤、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小队,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残破的营地,向着那片名为“鬼见愁”的杀戮之地,毅然进发。
高桥的网即将撒下,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猎人为他精心准备的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