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启)
王二娃站在洞口,如同一尊融入了山岩的雕塑。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阴云和山谷间的雾气,在他身上投下斑驳而冷硬的光影。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洞口换岗的队员都不敢大声呼吸,只是用带着敬畏与担忧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那看似单薄、却仿佛能扛起整片天空的背影。
在他的“共振视界”下,世界的线条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沉重。
他“看”到代表着日军扫荡部队的、如同污血般粘稠猩红的能量洪流,正从至少三个方向,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向着这片区域压迫而来。每一股洪流都由无数细小的、代表着士兵、军马、车辆和武器的躁动光点汇聚而成,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与毁灭气息。
他“听”到风中传来的、不再是自然的呼吸,而是金属摩擦的刺耳、皮靴踩踏大地的沉闷、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暴风雨前死寂般的氛围。
他“感受”到脚下这片熟悉的山川,其固有的、温和而博大的地脉能量,正被那些入侵的猩红洪流粗暴地干扰、挤压,发出无声的、痛苦的呻吟。一些脆弱的节点甚至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如同被踩踏的青瓷。
这不是小规模的清乡,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志在必得的大规模军事扫荡!坂本这是要把整个大同以北的山区,用铁与火彻底犁一遍,不惜代价也要将他王二娃,连同所有抵抗的苗头,彻底碾碎!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若是以前,面对如此绝境,他或许会凭借一股血勇,带着兄弟们钻山沟、打游击,在夹缝中求生,用生命去换取渺茫的生机。
但现在,他心中一片冰凉的平静。
那场英灵意志的洗礼,不仅修复了他的身体,更重塑了他的认知。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拥有特殊力量的复仇者或游击队长。他是这片土地意志的延伸,是无数牺牲者希望的承载。他的目光,必须放得更远。
硬拼,是取死之道。必须跳出鬼子预设的战场,将主动权,夺回来!
他缓缓收回按在石壁上的手,转身走回山洞。
他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铁蛋。铁蛋猛地睁开眼,看到王二娃已经起身,连忙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瓮声问道:“二娃哥,你醒了?感觉咋样?”
另外几人也陆续醒来,紧张地看向王二娃。
王二娃的目光扫过众人。铁蛋身上那股源自“薪火”的、微弱却坚定的暖意;山猴子等人眼中混杂着疲惫、恐惧,却依旧未曾熄灭的战斗火焰。这些都是火种,是希望。
“鬼子的大扫荡开始了。”王二娃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至少三个大队的兵力,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合围,最迟明天中午,先头部队就会抵达我们外围二十里。”
众人脸色瞬间煞白。三个大队!那是足以将这片山区来回梳理几遍的绝对力量!
“二娃哥,那……那咱们咋办?钻老林子?还是……”铁蛋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干。
“钻林子,是等死。”王二娃摇头,走到那张简陋的地图前,“鬼子的目的就是逼我们进山,然后用绝对优势兵力,像梳头发一样把我们梳出来,或者困死、饿死在山里。”
他的手指,没有点在象征安全的后方深山,而是猛地向下一划,点在了地图上一个被红色圆圈标注的、代表着日军前沿补给节点的小镇——张庄镇!
“我们要打出去!”王二娃的声音斩钉截铁。
“打……打出去?”山猴子失声惊呼,“二娃哥,那可是鬼子重兵把守的补给点!咱们就这几个人,几杆枪……”
“正因为他们是补给点,是鬼子扫荡部队的命门之一!”王二娃眼神锐利如刀,“鬼子主力倾巢而出,后方必然空虚!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这几条他们眼中的‘小鱼’,敢在这个时候,不去逃命,反而去捅他们的马蜂窝!”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同实质,压下了他们心头的恐慌:“我们现在不是去硬碰硬,是去捅刀子!打掉张庄镇,缴获物资,破坏补给线,让前线的鬼子没饭吃,没子弹!只有这样,才能打乱他们的扫荡步骤,为其他游击区和乡亲们争取时间!”
铁蛋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狠狠一拍大腿:“对啊!围魏救赵!二娃哥,你这招高啊!”
王二娃却没有丝毫得意,他沉声道:“风险极大。张庄镇虽然后方相对空虚,但防御工事完备,驻军至少有一个中队,加上伪军,兵力是我们的十倍以上。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在鬼子主力回援之前,完成攻击、缴获、撤离所有动作。”
他的目光落在铁蛋身上:“铁蛋,你带山猴子,立刻出发,沿着预定路线,以最快速度赶到张庄镇外围进行抵近侦察。我要知道镇子布防的最新情况,岗哨位置、巡逻规律、仓库和指挥部的位置,越详细越好!”
“是!”铁蛋没有任何犹豫,拉起还有些发懵的山猴子,抓起武器和干粮就往外冲。
“其他人,”王二娃看向剩下的两名队员,“检查所有武器弹药,准备足够的干粮和绳索。我们入夜后出发。”
山洞里再次忙碌起来,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之前的绝望和恐慌,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被点燃的希望所取代。
王二娃走到山洞角落,缓缓坐下,再次闭上眼睛。
他没有休息,而是在脑海中,结合之前对张庄镇地形和防御的零星记忆,以及即将由铁蛋带回的最新情报,开始推演这次突袭的每一个细节。
潜入路线,攻击发起时机,火力配置,撤退方案,遭遇意外情况的应对……
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高速运转。那经过蜕变的“共振视界”能力,似乎也让他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敏锐,能够从有限的信息中,推演出更多的可能性。
这一次,不再是依靠个人武勇的斩首行动,也不再是小规模的伏击骚扰。
这将是他带领这支残存的“大同少年铁血队”,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主动向敌人坚固据点发起的、带有明确战略意图的突袭作战!
是检验他能力蜕变的试金石,也是这支队伍能否在绝境中浴火重生、成长为真正利刃的关键一步。
猛虎,已醒。
獠牙,将对准敌人最意想不到的软肋,发出沉寂后的第一声咆哮。
血色征途,自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