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他坐在屋里翻书消磨时光。
窗台上的水仙已冒出花苞,待些时日绽放,定是清丽可人,芬芳四溢。他盘算着花期,约莫要到年后,正好赏花佐岁。
转眼日头偏西。
杨建推着自行车出院门。
与高玥约的四点相见,他打算先买些蜜饯桃酥带去看戏时吃。至于瓜子花生,戏园子里随处可觅。
采买妥当,他蹬车赶往约好的巷子——就在高玥住处附近。
拐进巷口时,周晓白和高玥早已候着了。
高玥,给你的零嘴,待会儿看戏时吃。
杨建径直递过油纸包。
多谢杨建哥!
高玥笑吟吟接过。
我的呢?
周晓白见杨建没有动作,挑眉问道。
杨建无奈地笑了笑,侧头看向高玥,见她微微颔首,便又从包里掏出一袋蜜饯桃酥:晓白,这份给你。
这还像话!周晓白接过纸包转手就塞给后座的高玥,往后你得把我和高玥一视同仁,要端平这碗水。
知道了。杨建瞥见高玥神色如常,便爽快应下。看来俩姑娘确实达成了共识。这情形倒是头回遇见——虽说他谈过不少对象,可这般光景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出发吧。杨建岔开话题。眼下这局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嘞!周晓白利落地应声。
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来到轧钢厂外的露天放映场。途中周晓白突然发问:杨建,厂子里跑的电动车是你改的?
没错。杨建点头。
我看邻居骑着挺溜,帮我也改一辆呗?巡逻能快不少。周晓白单刀直入。她向来如此——想要什么就直说,从不拐弯抹角。早先买不到自行车时,也是这般理直气壮,容易惹人反感。不过如今身份不同,这点小要求杨建自然应允:成,等加装好断电保护就给你改,现在直接改装太危险。
说定了!改好了直接告诉我,或者让高玥传话都行,我立马把车送来。周晓白一脚蹬着踏板,额前碎发在晚风里飞扬。
包在我身上。杨建笑着应承。后座上,高玥怀里的蜜饯桃酥散发出甜香,混着夏夜草木的气息,在三人之间静静流淌。
三人在骑行闲聊间,不知不觉就到了轧钢厂外空地。
露天电影早已准备妥当,放映机架好,白色幕布高高挂起。幕布前的空地上摆满座椅,只有最前面三排尚空着,后头的座位早被占得满满当当。
人群熙熙攘攘,许多人为占个好位置提早赶来。有小贩挎着篮子穿行其间,叫卖着瓜子花生,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走,咱们坐第三排去。杨建停好车,指了指前面的空位。
好呀!周晓白爽快应声。
高玥却显得有些犹豫。
别忘了,我现在可是领导,坐这儿正合适。杨建笑着提醒。原来前三排是专为厂领导预留的席位——他身兼车间副主任和研发部副主任两个职务,自然有这个资格。
高玥脸色稍霁,这才跟着过去。三人刚坐下,有个巡逻的保卫科人员正要过来驱赶,认出杨建后顿时堆起笑脸:哎呀!是杨主任来了!
带家人来看场电影。杨建微笑应答。
周晓白听到二字,眉眼弯成了月牙。高玥依旧神色平静。
哟,杨建,你也来看电影?许大茂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他目光一个劲儿往周晓白身上瞟,咧嘴笑道:这位姑娘是......至于高玥,他倒不敢招惹——谁不知道她现在和杨建处对象,万一惹恼了这位爷可没好果子吃。
杨建暗自冷笑:这许大茂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见着漂亮姑娘就往上凑,完全不顾屋里还有个马晓灵。
正想着,抬眼就瞧见马晓灵在不远处东张西望,似乎在寻人。杨建心头一动:看来要有好戏看了。
(“你好同志,我是许大茂,和杨建一个院的,认识你很高兴!”
许大茂笑着伸出手,热情地和周晓白握了握。
“周晓白。”
周晓白简单回应。
她觉得这人既然认识杨建又是同院邻居,便告诉了对方名字。
“晓白这名字真好!破晓象征光明,白天带来希望,这么有深意的名字,配上你这漂亮的样貌,简直是天生一对!”
许大茂兴致勃勃地夸赞起来。
杨建瞧见这一幕,又看到马晓灵正走过来,不由微微一笑。
高玥一脸嫌弃,对许大茂十分反感,正想提醒周晓白,却被杨建拦住。他在她耳边低语:
“别急,许大茂的老婆来了。”
他丝毫不担心周晓白会被许大茂哄骗,毕竟她的心在他这儿。
等回去之后,高玥肯定会告诉她许大茂的真面目,到时候周晓白只会更讨厌这人,更谈不上喜欢。
“嗯。”
高玥目光一凝,四处看了看,果然瞧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怒气冲冲地走来,正叉腰站在许大茂身后。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许大茂这样的花花肠子,居然娶了个这么凶悍的媳妇。
“晓白,待会儿跟我去后台转转,你想看什么片子,我给你放。”
许大茂指着银幕后面,语气殷勤。
为了讨好周晓白,他连放映顺序都愿意改动。
“是吗?”
马晓灵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道。
“那当然!我可是厂里放映员,放什么片子我说了算。”
许大茂一脸得意。
可话音刚落,他突然察觉不对劲——周晓白根本没吱声,而这声音却异常耳熟,似乎……是自家那位母老虎马晓灵!
他猛地回过神,脸色“唰”地变了,惊惧万分,明白自己大祸临头。
他慌忙起身,恨不得立刻逃离这是非之地。
**“许大茂,看你往哪儿逃!”**
马晓灵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
**“误会!晓灵,她是杨建的朋友,我就是认识一下,真没别的想法。”**
许大茂见逃不掉,慌忙摆手解释。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揍你一顿!”**
话音未落,马晓灵的拳头已结结实实砸在许大茂脸上。
**“哎哟!”**
许大茂痛呼着捂住脸,急声道:
**“别打了!我待会儿还得放电影,让人看见多丢脸!”**
**“勾搭女人的时候怎么不怕丢脸?”**
马晓灵冷笑,挥拳又朝他身上招呼。这次她铁了心要让他长记性,省得再去招惹别人。
**“我……哎哟!别打了!”**
许大茂语塞,硬挨了几拳也说不出辩解的话。
一旁的周晓白看得发怔。身为警察,她本要上前制止,却被杨建拦住:
**“这许大茂惯爱拈花惹草,媳妇管了多少回都不改,今天还敢来招惹你。这种人,活该挨揍。”**
周晓白闻言怒上心头。她最恨这种轻浮男人,想到方才竟还礼貌回应,顿时攥紧拳头,恨不得也冲上去补两下。
**“闹什么!快住手!”**
保卫科的人闻讯赶来,厉声喝止。厂里电影放映容不得差池,他们火速分开两人。
许大茂趁机钻入人群,头也不回地溜了。
对那些只会耍贫嘴、占便宜的人来说,在自己媳妇面前耍嘴皮子可不好使,回家准挨收拾,还不如赶紧开溜。
“许大茂,你给我站住!”马晓灵气得直跺脚。她想追上许大茂再教训一顿,但被保卫科的人拦住了。
“你打了我们厂的职工,现在要带你回去调查。”保卫科的人严肃地说。他们不清楚马晓灵和许大茂的关系,只看到她动手打人,担心今晚再出乱子,决定先把她带回厂里。
“我是许大茂的媳妇!他在外头勾搭别的女人,我打他怎么了?”马晓灵理直气壮地反驳。
几个保卫科的人互相看了看。
这时杨建站出来作证:“我能证明,马晓灵确实是许大茂的爱人。今天这事儿是许大茂不对,他跑来骚扰我朋友,被他媳妇撞见了才闹起来的。”
保卫科见有人作证,便提醒道:“夫妻吵架也不能当众动手,影响太差!”说完就离开了。
马晓灵感激地对杨建说:“弟弟,太谢谢你了!”要不是杨建帮忙,她肯定被保卫科带走了。
杨建笑着说:“没事儿,姐你坐这儿吧,要收拾许大茂等回家再说。”
“好!”马晓灵也明白再闹下去会让事情更难收场。她在杨建旁边坐下后,杨建向另外两人介绍道:“高玥、晓白,这是我邻居马晓灵姐,人特别好。”
月光洒进老式筒子楼,杨建正给自行车补胎。二楼窗口探出两个扎麻花辫的脑袋。呀,小杨师傅回来啦!
马晓灵拎着网兜从副食店拐过来,塑料凉鞋踩得水洼啪啪响,哪个是我弟媳妇呀?
后车架上同时举起两只手。周晓白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高玥指尖还沾着桃酥碎屑。
都是。扳手当啷掉进搪瓷盆里。
马晓灵手一抖,刚买的红星奶粉差点洒出来。放映场喇叭突然播放序曲,夹杂着胶片机特有的沙沙声。
姐吃蜜枣!
姐尝核桃酥!
两包零嘴越过杨建头顶。前排观众不满地回头,银幕亮起的光斑在每个人脸上跳动。马晓灵把核桃酥掰成三瓣,突然发现蜜枣包装纸里夹着张照片——杨建左右肩各靠着一个姑娘,背后是北海公园的白塔。
露天银幕上演着《英雄儿女》,炮火声淹没了她的抽气声。高玥悄悄给杨建塞了颗话梅,他酸得皱眉时,周晓白的手帕已经递到嘴边。
幕布突然闪烁,胶片断了。黑暗中不知谁踩了谁的塑料凉鞋,杨建听见他姐在倒吸凉气:你们...这是要开纺织厂新车间?
高玥和周晓白也在其中。
众人一同观看了电影。
放映期间,厂里的几位主任陆续到场,包括吕水田,最后连李副厂长也赶了过来。他们见到杨建,纷纷主动问好。
大家都清楚,杨建前途无量,提前打好关系总没错。
杨建礼貌地一一回应。
电影结束后,他带着高玥、周晓白去吃了顿饭,随后各自回家。
……
研发部。
副主任办公室。
杨建坐在桌前,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机械图纸,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钳工机械的改造终于完成,只差最后的调试和稳定 ** 了。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杨建接起电话。
“杨建,我是杨厂长,你带上曹大雨和宋子旭,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传来杨厂长的声音。
“好。”
杨建应下后挂断电话,收起图纸起身往外走。
“大雨,子旭,杨厂长找我们。”
他招呼了两人一声。
“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