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弋把搭在弓上的手慢慢收回来，五指张开又握紧，让肌肉重新适应待命的状态。
刚才那一连串反光诱敌、双箭钉树的操作看似轻松，实则每一步都在算距离、风偏和敌人的心理节奏。
现在不是收工的时候，是换台戏唱。
他左手摸到背后第三根肋骨处——那里有块旧伤，每逢天气压低就会发胀。
现在它正隐隐跳动，像是提醒他：更大的动静要来了。
“别出声。”他声音轻得只有靠得最近的唐芯和白露能听见。
两人立刻闭嘴。唐芯本来已经咧开嘴角想说“敌人跑了咱们是不是能煮点热水”，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呛得自己咳了一声，又被白露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
龙弋伏低身子，从岩缝里抽出那把磨得发亮的骨刀，刀面朝上，轻轻斜卡在石沿。
七八个黑影正在往后撤，动作整齐，不慌乱，也不拖沓，显然是有组织地撤离前线。
这不是溃败，是收兵。
更关键的是，有两个小组没往回走，反而贴着山脊两侧悄悄散开，一个往东坡高处去，另一个沿着溪谷上游移动，手里拎的东西不像武器，倒像是工具包。
“他们没打完。”龙弋说，“他们在布口袋。”
白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异常：“烟。”
远处山梁上，一道细直的灰烟升了起来，像是特意点燃的信号柱。
她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不是撤退，是换防。这烟是哨位标记。”
龙弋点头，随即抬手做了三个手势：缩圈、熄火、静水。
白露立刻掏出随身的小炭笔，在膝盖上的皮纸上记下指令。唐芯则猫着腰往后撤，准备把命令传给后面的姚丽莎和裴千雅。
“等等。”龙弋突然开口，“你留下。”
唐芯一顿：“啊？”
“你体能最好，我派你做前出侦查。沿着引水竹管路线摸一段，看有没有异样。记住，不许硬闯，发现情况立刻折返，不准交火。”
“明白！”唐芯眼睛一亮，像是终于被委以重任，蹭地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龙弋又叫住她，“把外套脱了，穿那件灰藤编的背心。颜色跟枯叶差不多。”
唐芯乖乖照办，三两下扒掉外衣塞进石缝，只留短打上阵。
她临走前还回头问：“要带武器吗？”
“带泥球就行。”龙弋说，“真碰上人，你也打不过，跑快点比啥都强。”
唐芯撇嘴，但还是抓了两把蒋雨萌特制的毒泥球塞进腰带，一溜烟钻进了侧坡密林。
营地这边迅速转入二级戒备。明火全灭，连裴千雅熬药用的陶炉都被盖上了湿土。所有人员进入掩体，连蒋雨萌都被安排进了内洞，负责监控水源存量变化。
龙弋仍守在制高点，骨刀收回腰后，取而代之的是那支淬过鬼面藤的重箭。他没上弦，只是把它横放在腿边，作为随时可启动的威慑。
风向变了，从东南转为西北，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他知道，那是炸药残留的气息。
二十分钟后，唐芯回来了，脸色发白，裤腿撕了一道口子，显然是爬回来的。
她扑到龙弋面前，喘着粗气：“断了……全断了！上游那段竹管被人用小当量炸药清过道，水流直接改向西南沟去了！现在咱们这头只剩底槽渗水，撑不了半天！”
白露立刻翻出储水记录本，快速核算：“现有存水按最低配给算，饮用勉强够四天，做饭洗澡全停，连动物饮水都得限量。”
之前还能靠打猎、采药、熬汤撑士气，现在连喝口水都要掐着量来，等于被人掐住了喉咙却不让你痛快死。
“所以他们的新招是？”唐芯咬牙，“饿死我们？”
龙弋没说话，目光越过山脊，落在远处几处隐约闪动的红点上——那是热成像仪的指示灯，像夜里的萤火虫，却比子弹更让人头皮发麻。
他知道，血狼这一手玩得狠。不打了，不冲了，也不送人头了。
你爱射箭射鬼，我干脆不给你靶子。反过来，我把水一断，路一封，监控一架，你就在这儿慢慢熬吧。三天不吃不喝，人就开始 产生幻觉，五天不动，骨头都软了。
这才是真正的折磨。
另一端，在岛西坡一块背风的黑岩后，血狼坐在折叠椅上，腿边放着一台军用平板，屏幕上正显示着营地热感图像：五个清晰的人形信号集中在中央区域，体温正常，活动频率降低。
副官站在旁边，语气不甘：“就这么撤了？前面死了七个，连尸体都没抢回来！再冲一波，未必拿不下！”
血狼冷笑一声，手指在平板上划了一下，切换到无人机航拍画面：“你看看这个角度。他们那个制高点，视野覆盖三百二十度，三挺机枪轮流扫都压不住。正面强攻？那是给狙击手练瞄准。”
“送死的事，我不干第二次。”
副官还想说什么，血狼抬手打断：“传令下去：前线单位全部撤回二号线休整。三号、七号小队带c4和雷管去上游，把主水道彻底封死，埋一圈感应雷，谁靠近就炸谁。八队架设三台热成像，二十四小时轮岗盯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敌。”
他站起身，跛着右腿走到崖边，望着远处那片安静得诡异的营地，嘴角扯出一丝笑：“让他们喝自己的尿，吃自己的梦。三天后，我会亲自去收门钥匙。”
命令很快执行。
三小时后，营地最后一股细流也断了。裴千雅抱着空陶罐从溪边跑回来，声音发颤：“没水了……一点都没有了……连湿泥都挤不出一滴！”
白露立刻下令启动应急配给制度，每人每天定量二百毫升，优先供给值岗和伤病员。唐芯主动把自己的份额减了一半，说“我年轻扛得住”。
姚丽莎没吵没闹，再也不提“什么时候能洗个脸”。
龙弋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这时候讲大道理没用。饿肚子的人听不进豪言壮语，他们只想知道下一顿饭在哪。
他只是拿起那支重箭，走到蓄水池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箭头狠狠插进池底淤泥，直到没至箭羽。
然后他抬头，看向山脊上那些闪烁的红点，缓缓开口：
“好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
话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嘀嘀”声。
那是电子引信激活的提示音。
紧接着，东侧坡道传来一声闷响，震得几片枯叶从树上飘落。
龙弋眼神一凛，猛地转身，冲着掩体吼了一句：
“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