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惊鸿一瞥，气质超凡
夜风裹挟着庭院中的清冷花香，卷入尚残留着酒肉奢靡气息的耀武殿，却吹不散那因一人而来、一人而去所留下的无形波澜。
楚清秋已离去，但那惊鸿一瞥的影像，却如同用冰刃刻印般，深深留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湖之上，挥之不去。
殿中的歌舞似乎重新起了调子，乐师卖力地吹拉弹唱，舞姬竭力地旋转腾挪，宾客们再次举杯，试图找回方才的喧闹。然而，那歌声总显得有些干涩，那舞姿总带着几分刻意，那酒杯碰撞之声，也掩不住底下的心不在焉。
无数道目光，或明目张胆，或隐晦闪烁，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空荡荡的殿门，仿佛那里仍残留着一抹淡青色的孤影。
“啧，大小姐这通身的气派…真是…真是…”一个商贾模样的胖子咂摸着嘴，搜肠刮肚想寻个合适的词，最终却只能摇头晃脑地叹道，“没法说，没法说，就跟画儿里的仙子似的，不，仙子都没那股子…冷劲儿和贵气！”
旁边一人压低声音，带着敬畏接口道：“何止是气派！你没感觉到吗？她往那一站，我这心里就直发憷，气都不敢喘太大声，好像…好像多说一句俗话都是亵渎。”
“听说大小姐自幼便被送往城外‘碧波湖’静修，那地方神秘得很，等闲人根本靠近不得。如今看来，怕是得了真传…”
“岂止是真传？我看少城主突破先天后期，气势已然惊人，可在大小姐面前…啧，总觉得像是…像是火把遇上了冰渊，看着亮堂，却根本没法比…”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暗流在席间涌动。不少人偷偷打量着主位上的赵括，只见他脸色阴沉，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先前的神采飞扬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压抑的怒气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楚清秋那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他骄傲。
而孤坐一角的杨振，此刻却成了少数几个心境相对平和的人。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品着酒，只是那酒似乎不再冰冷苦涩。楚清秋那几句看似平淡，却句句戳中要害的问话，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底气”的疑问，像是一道微光，照入了杨家目前沉重如铁的困局之中。
他甚至在心中默默勾勒了一下那清冷少女的形象：并非故作高傲，而是真正的超然物外，仿佛世间纷扰、权势争斗在她眼中皆如尘土。那份气质，绝非寻常宗门能够培养出来。碧波湖…看来比外界传闻的还要深不可测。城主赵蛮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也耐人寻味，并非单纯的父女亲情，似乎…还有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顾忌？
“风起于青萍之末…”杨振在心中回味着楚清秋离去时那句微不可察的低语，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更深沉的期待。这潭水，果然越来越深了。而深水之中，才可能藏得住真龙。
与此同时，楚清秋已穿过重重庭院，回到了城主府深处那片属于她的清静之地——听竹轩。
与外间的奢华截然不同，听竹轩内陈设简雅，一桌一椅皆是以灵竹造就，透着淡淡的自然清香。窗外修竹成林，夜风过处，沙沙作响，更显幽静。
屏退了侍女，楚清秋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清冷的眼眸中，方才在殿中的那种漠然淡去，转而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思索之色。
她从储物镯中取出一枚通体温润、散发着朦胧青光的玉佩。玉佩之上，刻着细密复杂的云水纹路，中心却有一点微光，正在极其缓慢地、以一种恒定的节奏明灭着，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果然…”她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玉佩，眸光微凝，“能引动‘沧澜静心佩’产生如此微弱却奇特的感应…那杨家密室之中，绝非只是普通突破那么简单。”
这玉佩并非攻击或防御之宝，而是师门所赐，用于静心凝神，辅助感悟天地气机，对某些特殊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尤为敏感。方才在宴席中，正是这玉佩传来的一丝极其隐晦的悸动，才让她破例前往那喧闹之地。
“并非纯粹的境界突破之象，那波动…厚重、古老、带着一种…镇压一切的霸道意味。”她回忆着那瞬间的感应，虽微弱至极，却本质极高，甚至让她体内的功法都产生了一丝极微弱的共鸣预警。
“后天境…生死状…底气…”她将宴席间听闻的碎片信息与自己的感应慢慢拼接，“杨奇…”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兴趣。这兴趣并非出于对某个人命运的关心，更像是一个研究者，发现了一个偏离常理、值得观察的变量。
天风城的格局，赵家的野心，杨家的挣扎，在她眼中原本如同蚁穴争斗，乏善可陈。她留于此地，不过是为了完成师门的一项历练，顺便借助此地地脉之气调和一段功法，对此间事务从不上心。
但此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似乎身怀隐秘的杨家少年，以及他那看似自寻死路、却又可能藏着某种依仗的行为，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让她那古井无波的心境，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赵括，骄狂跋扈，根基虚浮，空有境界，不堪大用。”她心中对那位名义上的兄长下了判语，“若无意外，一月之后，杨奇必死无疑。”
“但，”她话锋一转，指尖那点明灭的微光映入她清澈的瞳仁，“世间之事，往往意外丛生。”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神识偶然扫过城中时，捕捉到的另一幅画面：一个浑身是血、眼神却亮得吓人的少年，在擂台上，以区区后天修为，硬撼先天，虽败犹荣，签下生死状时那染血的指尖与决绝的眼神……
当时未曾在意，如今想来，那画面竟与此刻玉佩的微弱感应、与那密室中不同寻常的波动，隐隐重叠了起来。
“或许…”她收起玉佩，望向杨家方向的无尽夜空，清冷的眸光仿佛能穿透距离与阻碍，“这场原本毫无悬念的赌斗，会变得有点意思。”
夜风吹动竹叶，沙沙声如天籁，更衬得小轩寂静。
她于窗前静立良久，如同一尊玉雕，超然物外，不染尘俗。
良久，才极轻地自语道：“也罢，便看看这青萍之末，最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语气依旧平淡，却已然决定，从一个彻底的旁观者，稍稍向前迈了微不足道的一步。
对于天风城这潭深水而言，她这一瞥，这一步，或许便是那搅动命运的……最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