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的膝盖砸进沙地,右腿像被烧红的铁钎贯穿。他左手撑着剑柄,指节发白,右手猛地抓向身旁半埋在血泥里的战旗。旗杆断了一截,布面撕裂,戚家军三个字只剩下一撇一捺。他用剑尖挑起残旗,举过头顶,喉咙里挤出嘶吼:“我还在!旗还在!阵地就还在!”
声音劈开硝烟,砸在每一个喘息的胸口上。
左翼缺口处,一名年轻队员蜷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不停抖动。倭寇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沙袋墙已经被掀翻大半。张定远拖着右腿往前挪,每一步都在沙地上划出深红的沟。他走到那名队员面前,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那人抬头,脸上全是血和泪。
“你想活着回去见娘吗?”张定远盯着他的眼睛,“那就给我站起来,替死去的兄弟多杀一个!”
那人嘴唇哆嗦,伸手摸到身边掉落的刀柄,慢慢撑起身子。
张定远转身,把战旗插在沙堆高处。旗杆晃了两下,没倒。他抽出长剑,指向左侧树林:“他们冲一次,我们杀一次。冲十次,我们就杀十次!身后是百姓,退一步,就是死路!”
一名断臂的老兵爬起来,捡起牺牲战友的火铳,抡圆了砸向扑上来的倭寇脑袋。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人跟着倒下。另一个伤兵抱着滚石跳进敌群,石头落下时压住了三名倭寇,他自己也被乱刀砍中,临死前还咬住一人手臂不放。
张定远看到这一幕,举起剑大声喊:“我们是戚家军!身后是千千万万百姓!退一步,便是千古罪人!”
剩下的战士一个个抬起头。有人抹掉脸上的血,握紧刀柄;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塞进怀里;有人把空火铳拆开,抽出枪管当短棍使。他们站成一排,背靠着背,面对三面包围的敌人。
倭寇再次冲锋。
张定远下令销毁所有空火铳。队员们砸开枪身,取出长管,绑上布条做成刺棍。他亲自示范,把一根枪管狠狠砸进一名倭寇膝盖,对方惨叫跪地,被旁边士兵一刀割喉。他一边组装武器,一边对身边人说:“没有子弹,还有拳头;没有刀,还有牙。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准让倭寇踏上一步。”
一名队员失血过多昏倒,防线出现松动。张定远让人把牺牲的战友遗体并排摆在阵前,形成一道人墙。他对剩下的人说:“他们躺在这儿,不是为了让我们逃,是为了让我们记住——这一寸土,是拿命换的!”
众人沉默。片刻后,一个老兵站出来,拿起两根枪管,左右手各持一根,走向缺口。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轮番上前拼杀,用身体堵住突破口。
战斗继续。
张定远左臂突然一热,倭寇一刀砍中肩胛下方。血喷出来,顺着铠甲流到腰间。他撕下衣襟,单手缠住伤口,继续站在最前面。每当有人脚步后退,他就低声道:“撑住……援军快到了……我们不能倒……”
这句话开始在队伍中传开。有人轻声重复,有人边打边念,到最后几乎成了战场上的节奏。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这句低语。
“撑住……援军快到了……我们不能倒……”
夕阳西沉,光线变得暗红。滩头堆满尸体,海水冲上来时已染成褐色。张定远召集最后还能站着的九个人围成一圈。他摘下头盔,露出满脸血污和胡茬。头发贴在额头上,眼睛布满血丝。
“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说,“但我清楚一件事——只要我们没死,倭寇就别想踏过这道线。你们若信我,就跟我一起,把命钉在这里。”
没人说话。
一个老兵先摘下头盔,放在脚边。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九人都摘了盔,齐声说:“愿随将军,死守到底!”
张定远点头。他从腰间解下最后一枚火雷,绑在自己身上。他对众人说:“若阵地失守,我就引爆炸药。不让倭寇占便宜,也不让他们说我们退了半步。”
这话传开后,反而没人想着逃了。剩下的战士更紧地靠在一起,刀锋朝外,盯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黑影。
倭寇头目出现在林边,举起佩刀,大声下令。他身后队伍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全速冲来。
张定远拄剑而立,右腿已经完全无法支撑。他单膝跪地,左手按住插在沙中的战旗,右手握剑横在身前。他望着远处海面,嘴里低声说:“戚帅……我们守住了。”
镜头拉远。
小小滩头,尸横遍野。残破的战旗在风中晃动,始终未倒。十名不到的战士背靠背围成圆阵,手中兵器滴血,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他们的脚下,是用尸体垒起的防线,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浸透。
倭寇大军压境,脚步震动沙地。
一名战士抬起满是灰烬的脸,低声重复:“撑住……援军快到了……我们不能倒……”
张定远的手指慢慢收紧,握住剑柄。血顺着掌心流下,在剑格处积成一小片。他的呼吸很慢,但每一次都带着铁锈味。远处海面,一点帆影若隐若现。
他抬起眼,看着那艘船的方向。
剑尖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