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转身朝议事厅走去，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落在青石板接缝的同一位置。肩头那根黑羽还插在袖袋里，他没取出来看第二眼，但指尖能感觉到羽毛根部红线的粗糙。
厨房的烟气顺着风飘来，带着羊肉炖萝卜的香气。一名老厨子端着汤锅从侧廊走出，热气扑在他脸上，映出一层油光。他低头看了眼锅底，火苗舔着铁锅边缘，纹丝不动。
就在他抬脚要跨过门槛时，锅底水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像是有人往里滴了一滴水。下一瞬，一道人影从汤面直立而起，素白长裙无沾半点汤渍，发丝如静夜垂落。云姬站在沸腾的锅中央，双目睁开，目光落在那名老厨子身上。
“这锅汤，你煮了三年零四个月。”她的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每天辰时三刻生火，戌时一刻熄灶。前日换了新柴，昨日少放了姜片——今天，你在汤底撒了‘缠骨草’。”
老厨子的手抖了一下，汤勺磕在锅沿，发出一声轻响。
李文站在门口，没有动。他知道云姬不会无故现身，更不会当众破局，除非威胁已近身。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老厨子低着头，嗓音沙哑，“我只是个做饭的。”
云姬轻轻抬手，锅底的水面瞬间凝成一面冰镜，镜中浮现出过去三天的画面：同一个身影，在夜深人静时蹲在灶台后，从腰带夹层取出一小包灰绿色粉末，抖进汤底预留的暗槽。画面清晰得连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指甲都看得分明。
“空间裂隙的好处是——”云姬语气平静，“它不靠眼睛看，而是记录所有穿过它的气息流动。你每日三次触碰锅底，我都记下了轨迹。”
老厨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他张嘴就要咬舌，可牙齿刚合拢，嘴里却传来甜味。
云姬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扣住他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拂过他唇边：“我三天前就替你换掉了牙齿。现在你嘴里含的不是毒囊，是昆仑山产的冰糖。”
她话音落下，老厨子整个人一僵，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跪倒在地，双手抓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烫穿了五脏。
“蜂蜜毒。”云姬退后半步，“西域失传的审讯术，吃一口像被千只蜂蛰心，痛却不死。你想停，就得告诉我谁派你来的，做了什么，还有多少人等着动手。”
老厨子在地上翻滚，额头撞地砰砰作响，嘴里发出呜咽般的嘶吼。他想闭嘴，可神经已被毒素撕开，意识在崩溃边缘滑动。
“我说……我说！”他终于开口，声音扭曲，“巫神教……在三处水源埋了咒印……七日内发作……只要主祭点燃命灯，整座绿洲的水都会变成蚀魂液……”
李文缓缓走进厨房，站定在锅前。他盯着那口汤，没说话，也没皱眉。
云姬转头看他一眼，随即抬手一划。空气像布帛般被撕开一道缝隙，冷风从中涌出。她拎起老厨子的衣领，直接将他塞进那道裂缝。人影消失的瞬间，裂缝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关在哪？”李文问。
“地下三层，独立亚空间。”云姬收回手，指尖微微发白，“他已经出不去，也传不了信。等痛感过去，我会再问细节。”
李文点点头，从袖中取出那根黑羽，放在灶台上。“这羽毛是从冰谷带回来的，有人特意让它掉在我眼前。现在看来，不只是警告，是试探。”
“他们想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异常。”云姬看着羽毛，“现在答案有了。”
“那就让他们知道得更多一点。”李文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羊汤，倒入旁边的铜盆。几株藤蔓从地砖缝隙钻出，缠住铜盆边缘，叶片微微颤动。
片刻后，藤蔓缩回地下，留下一串细小的光点，在空中拼出“缠骨草”三个字。
“植物精灵会轮值检测每一餐。”李文放下勺子，“今后凡靠近我饮食起居的人，都要经过你的空间烙印认证。没有印记的，不准入内院。”
云姬颔首：“今晚就能设好系统。”
李文转身走向偏殿，云姬跟在身后半步距离。两人穿过长廊时，几名侍从迎面走来，各自捧着食盒、药匣、文书。云姬目光扫过他们手腕，没人察觉她眼神的变化。
直到最后一人走过，她才微微侧头：“那个拿药匣的，昨天不该出现在东厢。”
李文没回头：“留着他，看看他还联系谁。”
进了偏殿，李文坐在案前，手指轻敲桌面。案上摆着一份人员名录，是他登基以来所有录用后勤人员的档案。云姬站在窗边，手中浮现出一团扭曲的空间光影，正缓慢重组为一间密室的模样。
“他在城西有处旧屋。”她说，“我没动它，但屋里多了一块刻符的石板，应该是用来传递消息的媒介。只要有人去取，就能触发预警。”
“别抓。”李文道，“让他以为还能传信。我们得知道，这条线通到哪一级。”
云姬点头，光影消散。她走到案前，伸手按在名录上，掌心泛起微弱银光。那些纸页一张张自动翻动，某些名字下方渐渐浮现出淡淡的黑痕。
“这些人接触过他。”她指着五个名字，“两个是厨房帮工，一个是洗衣妇，还有一个负责送炭，最后一个……是三个月前调来的账房。”
李文盯着最后一个名字，沉默片刻：“查他的来历，尤其是入城前的行踪。如果他是第二批埋进来的人，说明对方早就在布局。”
云姬应了一声，正要收手，忽然眉头一蹙。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远处炊烟依旧袅袅，街市上传来孩童叫卖声。一切如常。
但她刚才那一瞬，感知到了一丝错位——就像某段空间被人用极细的针挑了一下，虽立刻恢复，却留下了微不可察的褶皱。
“有人在窥探。”她低声说，“不是实体，是用远距离投影术偷看这里的情况。”
“能定位吗？”
“不能。”她摇头，“手法很老练，只停留了不到一息。但我敢肯定，目标是你桌上的名录。”
李文慢慢合上册子，推到一边。“那就让它看个空的。”
他拍了下手，一株嫩芽从地面钻出，迅速长成半人高的灌木，枝叶舒展间，竟将整份名录包裹进去。几片叶子贴在纸上，脉络微微发亮。
“这是新培育的‘记影藤’。”他说，“外表和普通植物一样，但它会复制接触到的信息，并释放假数据干扰外探。真名录我已经让植物精灵送去科学院了。”
云姬看了他一眼，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是她少有的，接近赞许的表情。
外面天色渐暗，厨房方向传来收拾碗碟的声音。新的晚餐正在准备，这一次，每道菜都有精灵守在锅边。
云姬走到门边，准备离开去布置监控网。她手刚搭上门框，忽然停下。
“还有一件事。”她没回头，“那个厨子咬牙时，体内有股力量试图激活。不是他自己发动的，像是被远程唤醒的禁制。”
“什么样的禁制？”
“类似魂契残留，但更隐蔽。我切断了连接，但他体内的痕迹还在。”她顿了顿，“这种技术，以前只在巫神教高层用过。”
李文眼神沉了沉：“呼衍枭的手，伸得比我想的还长。”
云姬没接话，只是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细微的银线浮现，绕着偏殿外墙画了个圈，随即隐入砖石。
“今晚之后，这片区域不会再有死角。”
她推门而出，身影融入暮色。
李文独自留在殿中，烛火映着他半边脸。他伸手摸向袖袋，取出那根黑羽，放在烛光下细细查看。
红线打的是死结，但结法特殊，像是某种编码。他正要翻过来细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年轻侍从冲了进来，脸色发白：“大人！西区水井……井水突然变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