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偏头望着那株转向自己的野蓟，露珠在叶尖轻轻一颤，随即滚落，砸进沙土里没了痕迹。
他缓缓收回目光，袖中手指微动，一缕气运悄然渗入地底。片刻后，藤蔓精灵顺着根系传回消息——东南方向三十丈外，土壤松动异常，地下有空腔。
“不是自然形成的坑洞。”他低声说。
身旁的赤奴还在酣睡，鼾声混着酒气，冰龙伏在地上，耳朵偶尔抖一下。李文没有叫醒任何人，只是转身走向营地边缘，招来两名守夜的植物精灵，低语几句。它们点头钻入地缝，身形迅速远去。
天刚亮，第一批精锐已封锁荒地。呼衍铁带着驼峰骑兵从西线赶回，脸上风沙未洗，却直接走到李文面前抱拳：“你说哪里，我带人挖。”
“就这里。”李文踩了踩脚下的沙地，“往下三丈，可能通着老东西。”
挖掘持续三天。第四日清晨，铁锹撞上硬物，碎石剥落后露出一道残破石门，表面刻着扭曲符纹，与俘虏供述中的巫神教标记完全一致。
呼衍铁蹲下身，用刀背刮去浮尘，抬头道：“门是向内塌的，像是被什么从里面冲开过。”
李文蹲下，指尖抚过裂缝。罗盘在袖中轻震，星图一角泛起微光，与墙上残符产生共鸣。他闭眼感应片刻，睁开时眼神已定。
“准备火把，绳索，留十人在外接应。我们进去。”
呼衍铁没多问，挥手让手下清出通道。两人一前一后跨过断门，步入黑暗。
里面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石廊，墙壁粗糙，明显是人力仓促凿成。呼衍铁举火前行，火焰起初稳定，照亮两侧壁上模糊的壁画——人影跪拜，头顶悬浮巨眼，手中捧着滴血的种子。
走到廊中段，火苗忽然一跳，由橙转绿。
呼衍铁立刻停步，抬手示意身后噤声。他将火把靠近墙面，绿色火光映出一层极薄的雾气正沿着石缝缓缓流动。
“有毒。”他低声说，“但不止是烟瘴。”
李文站在他身后两步，袖中植物精灵的根须早已贴墙蔓延。它们反馈回来的信息很明确：空气中有种类似腐草混合铁锈的味道，但更沉，像是死水泡久了的淤泥味，吸一口就会让人头脑发沉。
他抬手取出青铜罗盘，轻轻一旋。星图展开，蓝光如水波般扩散，在两人周身形成半透明屏障。结界成型瞬间，那层绿雾像是被惊动，猛地向两侧退开，露出原本被遮掩的几道细小裂口。
“不是自然渗出。”李文盯着裂痕，“是人为释放的毒气阵，靠咒力维持。”
呼衍铁点头，握紧了腰间狼头刀：“往前还有二十步到大厅，我走前面。”
“不。”李文拦住他，“你退后，我来控场。”
话音落下，他指尖轻点罗盘边缘，一道气运细流顺地而入，唤醒潜行的藤蔓精灵。它们迅速逆向追踪，沿着毒源爬向更高处的缝隙。不多时，反馈传来——毒气源头位于大厅中央，正下方另有空间。
“果然不止一层。”
他们继续前进。石廊尽头是一扇半塌的拱门，门后是个圆形大殿。中央立着一尊高达三丈的石像，人身蛇尾，头戴骨冠，双目紧闭。底座刻满符文，其中几处已被磨平，像是被人强行抹去。
呼衍铁举火四顾，发现四周墙壁嵌着七盏石灯，皆为空置。地面散落着断裂的锁链和烧焦的布片，角落里还有一具干枯的尸体，蜷缩如胎儿，身上无伤，唯独双眼被挖。
“祭品。”呼衍铁低声道，“死于恐惧。”
李文没说话，缓步走向雕像。罗盘在他手中微微震颤，星图不断调整方位，似乎在试图解读底座上的残符。他正要伸手触碰，忽觉脚下地面一震。
咔——
一声脆响自雕像颈部传来。
紧接着，那双紧闭的眼眶缓缓裂开，幽黑火焰从中燃起，直射而出！
呼衍铁反应极快，猛扑向前将李文拽开。黑焰擦肩而过，击中后方石墙，轰然炸裂，碎石飞溅，结界剧烈波动，蓝光闪烁不定。
“守住位置！”李文稳住身形，左手紧握罗盘，心念一动，体内气运与龙魂共鸣之力瞬间注入结界。蓝光重新稳固，挡住后续喷涌的黑焰。
他右手横起木剑，剑身星图微亮，反向投射出一道符纹，直击雕像眉心。
符纹命中刹那，黑焰骤然收缩，雕像双目闭合，火焰熄灭。整个大殿陷入短暂寂静。
可就在这静默之中，底座突然发出连串裂响。龟裂纹迅速蔓延，中央石板轰然塌陷，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阴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低语般的呢喃，听不清内容，却让人心头压抑。
呼衍铁站起身，拍掉肩上灰尘，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台阶：“下面还有路。”
李文盯着深渊，气息平稳。他知道这不该是终点——俘虏说过，巫神祭坛共有三层，最底层埋着“能唤醒死者的咒核”。
“你留下。”他对呼衍铁说，“守好入口，别让任何人下来。”
“你要下去？”
“我已经感应到了。”李文低头看了眼罗盘，“气运牵引的方向，就是这里。”
他迈步走向台阶，脚步落在石阶上，发出清晰回响。呼衍铁没有阻拦，只是抽出狼头刀，横立门前。
阶梯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越往下，空气越冷，墙壁开始出现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李文走得不快，每一步都确认脚下稳固，罗盘始终悬浮身侧，随时准备应对突变。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与地上雕像相同的蛇首图案，但多了一行小字：**献生者得见真言**。
李文停下。
他记得这句话。曾在一本残卷上见过，后面还有一句：**开口者永困轮回**。
他没有犹豫，伸手推门。
门开了。
里面是个不足十步见方的小室，中央摆着一块黑石台，台上放着一枚骨铃。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走近几步，正要细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呼衍铁竟跟了下来。
“我不是让你守上面？”李文皱眉。
呼衍铁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发白，声音却稳：“你下来太久，我没听到动静，怕出事。”
李文还想说什么，忽然察觉不对——呼衍铁的影子，在墙上歪斜得厉害，不像火把照出来的角度。
他立刻后退半步，木剑横挡胸前。
就在这时，那枚骨铃自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