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蓝光终于熄灭，水神残影缓缓沉入深渊。李文站在船头，掌心贴着罗盘，指尖还沾着干涸的血痕。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木剑轻轻抬起，又缓缓放下。
三声轻叩，木剑敲在罗盘边缘。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寂静的江风，传遍整支舰队。正在调息的将士们纷纷睁眼，伤兵停止呻吟，连漂浮在水面的食人鱼精灵也悄然聚拢。异世援军早已退走，法则波动渐渐平息，但人心仍未落地。
“收兵。”李文开口，声音平稳，“清点伤亡，安置同袍。升起旗。”
话音落下，两名亲卫立刻行动。一人爬上主桅，解开缠绕已久的赤金布帛。随着绳索拉紧，西域运朝的大旗迎风展开，在夜空下猎猎作响。那抹红，像是一把火，点燃了疲惫的双眼。
赤奴从船舷边站起，抹去嘴角血迹，大步走到李文身旁。“这一仗，打得值。”他说。
李文点头，目光扫过江面。“该谢的人，不止一个。”
半个时辰后，旗舰中舱已清理出一片空地。桌案摆成一列，酒坛搬上甲板，伤重者被移入内舱，轻伤者也换下战甲。庆功宴未设华席，却是全军齐聚，气氛肃然。
李文立于前方，手中依旧握着那柄无刃木剑，但姿态已不再紧绷。
“今日之战，始于周瑜秘术引动江脉，成于水神觉醒祸乱水域。”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按常理，我等当以力破之，可结果如何？前九百章，死伤千余，寸步难进。”
众人默然。那些溃败的日子，谁都记得。
“转机在哪？”李文顿了顿，目光转向左侧一人。
云姬静坐于席末，身上素袍未换，发丝微乱，唯有双眸清明如初。她并未抬头，似在思索什么。
“在一部残经。”李文继续道，“《禹王治水经》。它本是古卷残篇，无人能解。有人视其为传说，有人弃之如废纸。唯有一人，日夜研读，反复推演，终从中找出水神之力的根源——不是神通，而是脉络。”
他说到这里，全场屏息。
“她发现，水神依赖江底九脉供能，每一根都与星位对应。她画出图谱，标记节点，再引导植物精灵改造河床植被，使根系缠绕脉眼，削弱其流转速度。这才有了后来的突破口。”
说到此处，李文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珏。通体墨绿，表面刻有细密星纹，隐隐泛光。
“此物，乃前人所留‘天机信物’之一，唯有参透天地隐秘者方可持有。”他走向云姬，亲手递出，“云姬院长，执掌科学院以来，首破空间裂隙，再解古经奥义，导引精灵进化之路。此战非力胜，乃智破天险。首功，当属你。”
云姬终于抬眼。
她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看着那枚玉珏，片刻后才伸手接过。触手温润，仿佛有细微震感顺着指尖传来。
“多谢。”她只说了两个字。
但这已是破天荒。
自她被救出地宫以来，少言寡语，从不受礼，更不曾展露情绪。此刻接过玉珏，虽神色未变，眼中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赤奴见状，猛地抓起酒碗，站起身来。
“我说句实话！”他声音洪亮，“那一晚，我在船头守夜，亲眼看见她在舱内画图。三天没合眼，笔尖断了三次，纸上全是红线。她说，只要算准一道流向，就能让咱们少死一百人！”
他举碗高声道：“若无她破经，我等早葬身鱼腹！这一杯，敬智胜天威！”
话音落，满座哗然。
几名老将原本眉头紧锁，此刻也不由颔首。他们出身行伍，崇尚冲锋陷阵，可也知道，若非提前封锁脉眼，那一战根本撑不到援军到来。
酒碗碰撞之声接连响起。
李守诚坐在角落，手中拄着拐杖，静静看着这一幕。待众人稍静，他缓缓开口：“文儿治军有方，赏罚分明，真乃国主之姿。”
这句话出口，不少人眼神微动。
他是族老，代表宗法正统。以往对李文多有质疑，如今却在众将面前，首次以“国主”相称。
李文微微躬身：“叔祖过誉。”
随即，他又转向众人：“今日之胜，非一人之功。但我要说一句——今后运朝论功，不唯出身，不论先后，只看实效。献策破敌、发明利器、贯通典籍者，皆可授勋享禄。”
他顿了顿，宣布道：“即日起，设立‘学勋制’，凡有建树者，记名于册，赐田、授职、配灵植，一体同赏。”
众人动容。
这不只是给云姬一人面子，而是在改规矩。
紧接着，李文宣布划拨精绝故地周边三处绿洲，归云姬私邑，准其建观星台一座，专研水脉与空间之学，并许她调用百名植物精灵助研。
“三绿洲地处要冲，资源丰沛，历来归属宗族调度。”一名老臣忍不住低声嘀咕，“就这么给了……”
话未说完，就被旁边人拉住。
但他们心里清楚，这是打破旧制的信号。
云姬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珏，又望了一眼远处江面。良久，她轻声道：“尚有残卷未理，明日便开始。”
这是她今晚说的第三句话。
李文点头：“我陪你一起。”
赤奴咧嘴一笑，又灌下一碗酒：“你们看书，我带人巡江。那玩意儿虽沉了，但我总觉得，还没完。”
李守诚这时起身，拄杖向内舱走去。路过李文时，脚步微顿。
“此子，终成大器矣。”他低声叹了一句，身影消失在帘后。
夜色渐深，火把仍在燃烧。
将士们开始谈笑，谈起刚才那一战的惊险，说起哪条精灵冲得最猛，哪个异世强者出手最狠。气氛终于松了下来。
云姬起身，转身步入内舱。
桌上摊开着《禹王治水经》的残页，墨迹未干，旁边是一幅刚绘完的水脉图。她坐下，拿起笔，正要继续勾画，忽然察觉纸角有些潮湿。
低头一看，一滴水珠正从上方木梁滴落，正好砸在“第九脉”三个字上，墨迹微微晕开。
她皱眉抬头。
舱顶并无裂缝，也没有雨意。可就在她凝视的瞬间，第二滴水落下，位置分毫不差。
她伸手接住第三滴。
指尖触感冰凉，颜色却不对——偏暗，近乎灰蓝。
她猛然站起，手中的笔掉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李文刚好掀帘进来，看见她僵立原地。
“怎么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