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底的空间波动仍在阵盘上跳动，一圈圈涟漪般的信号持续扩散。云姬站在高台边缘，指尖轻点阵面，声音清冷：“不是自然涌动，也不是植物精灵的活动痕迹。它有节奏，像某种信号在传递。”
李文没有回应，只是将青铜罗盘缓缓压在阵盘旁。罗盘中央的星图微微震颤，与阵盘上的波动产生了短暂共鸣。他眉心微皱，目光落在北方夜空——那里乌云未散，先前那一抹红光虽已消失，但空气里仍浮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燥热。
“火从地下来。”他说，“不是点燃的，是被引出来的。”
云姬点头：“能操控地脉热流的术法，极难成型。需要特定媒介，也需要稳定的能量锚点。他们能在江底打开通道，说明已经布下了阵基。”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有力。赤奴大步登上高台，铠甲未卸，肩头还沾着夜露。他抱拳行礼：“主公，兵营已按令整备完毕，三百精锐随时可入演训场。但我有一问——我们防的是人，还是这地里的东西？”
李文收回视线，转向两人：“都不是。我们要防的，是那个能让火从地下喷出的人。”
他走到石桌前，摊开一张江域地形图。图上标记了几处异常点，其中一处正位于下游密港以西三里，与探子所报的焚林地点吻合。
“昨夜那场火，烧得干净利落，没有余烬堆积，也没有风助之势。”李文指尖划过焚林位置，“说明火焰并非靠柴薪延续，而是凭空生成，且受控精准。能做到这一点的，不会是普通术士。”
赤奴走近几步，盯着地图：“若他是靠地脉施法，那就必须扎根于某处。只要找到他的阵眼所在，我们可以断其源头。”
“问题就在这里。”云姬开口，“他不需要长期驻守阵眼。刚才的波动显示，江底的通道是间歇性开启的，每次持续不到半刻钟，随后便隐匿无踪。这种模式，更像是远程投送能量，而非本地蓄力。”
李文轻轻敲了敲桌面：“所以他本人未必在江边。可能藏在更远的地方，通过某种媒介遥控施法。”
“那就更麻烦了。”赤奴沉声道，“看不见的人，最难打。”
短暂沉默。
李文起身，踱至栏边。江面依旧死寂，连水波都显得滞重。他想起工匠回报的根系抽离现象，又想到那滩不断渗出的浊黄液体——两者之间，必然有关联。
“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只会放火的法师。”他缓缓道，“他是一个懂得利用环境、规避侦测、还能干扰我方根基的存在。他的目标不只是进攻，更是瓦解。”
云姬抬眸：“所以不能等他先出手。”
“对。”李文转身，目光扫过二人，“我们必须主动摸清他的手段。现在开始，分两条线走。”
他指向云姬：“你负责情报。组织细作，潜入密港外围，重点观察那位黑袍人的行动规律。记录他何时出现、停留多久、是否接触特定物品或地面区域。尤其注意他施法前后周围环境的变化——温度、土壤状态、水流方向，哪怕是一片叶子掉落的角度，都要记下来。”
云姬应声：“我会调配两名精通感知的助手，配合植物精灵进行隐蔽监测。水生精灵虽受压制，但在浅层水域仍可活动。我们可以让它们附着在水草上，充当耳目。”
“好。”李文点头，“另外，重启小型空间感应阵，布设在北岸三十里至四十五里之间。你之前推演出的新术，精度足够支撑短距折叠传输。把阵列做成可拆卸式，白天收起，夜间布防，避免被对方察觉。”
“明白。两小时内可完成首组调试。”
李文又看向赤奴：“你负责防御准备。召集所有参与筑城的士兵，开展抗法术演练。模拟突发火袭、地面塌陷、幻影干扰等情况，让他们学会在混乱中保持阵型。”
赤奴咧嘴一笑：“早该练了。这些新兵蛋子，见点火光就乱跑，哪像个打仗的样。”
“不只是跑。”李文语气沉下，“如果对方真能操控地脉，下一波攻击可能不是烧林，而是炸堤。一旦江底通道扩大，水流倒灌，整个工地都会被冲垮。”
赤奴神色一凛：“我这就去调教他们。先让他们在干地上练应对火线突进，再逐步引入烟雾和震动模拟。另外，建议储备一批湿泥袋和冷却盐粉，一旦发现局部高温，立刻覆盖降温。”
“准。”李文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过去，“持此牌可直通工部库房，优先领取所需物资。另外，从明日开始，每支巡哨队配一名植物精灵协防。它们虽不能深入江底，但在岸上能感知异常热源。”
赤奴接过玉牌，郑重收入怀中。
李文回到桌前，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画出三个圈：“第一圈，密港外围，细作侦查区；第二圈，江岸施工带，防御演练区；第三圈，北岸高地，预警监控区。三环联动，任何一点发现异动，立即上报中枢。”
云姬忽然问道：“若细作被发现，如何脱身？”
李文淡淡道：“我不打算让他们回来。”
两人皆是一怔。
“什么意思？”赤奴问。
“真正的细作，从来不是为了活着带回消息。”李文笔尖顿住，“而是为了让敌人以为消息已被销毁，从而放松警惕。我会派两批人——明面上的，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们去抓；暗中的，才是真正潜伏的耳目。”
云姬眼神微闪：“你是想用假情报做饵？”
“不完全是。”李文放下笔，“我是要让他觉得，他已经掌握了我们的反应模式。然后，当他自以为安全地再次施法时，我们才能看清他的底牌。”
赤奴低声笑了：“狠啊。这招要是用在我羌族猎场上，连最狡猾的雪豹都会踩进陷阱。”
“战争本就不讲仁慈。”李文看着二人，“你们各自去准备吧。云姬，我要你在三天内给出一份敌法师行为模型推演；赤奴，七日内我要看到全军具备基础抗法术能力。时间不多，敌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云姬收起阵盘，转身走向江畔小舟。她脚步轻稳，衣袂拂过石阶，未留一句告别。
赤奴抱拳，转身大步离去。靴底踏在石板上，发出干脆的响声，一路远去。
李文独自留在高台，手中握着青铜罗盘。罗盘指针微微晃动，始终指向北方偏东的位置。他没有再看地图，也没有下令点燃烽火。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潮湿的闷意。远处山影模糊，近处灯火稀疏。整片工地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停顿。
他抬起手，将罗盘贴近耳边。金属外壳传来细微的震鸣，像是某种低频的回响。
就在这时，阵盘突然亮起一道微光。
云姬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李文低头看去，屏幕上浮现出一组新的数据——江底波动频率变了，不再是规则的间歇式跳动，而是呈现出一种波浪式的起伏，如同呼吸。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不是信号。
这是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