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清听着李建国那番天衣无缝的说辞，先是沉默，随即陷入深思：啊，这就是岳哥和部队那边商量好的理由吗？
……听起来确实无懈可击，合情合理。
不过……他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这理由听着怎么有点……欠打呢？
岳哥的家人不会揍他吗？
李建国和王卫东交代完，便转身准备离开，一抬眼正好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温云清。
他脚步顿住，走到温云清面前，看着少年那比平时似乎安静了些的脸庞，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说道：“小温啊，秦同志……他有他的事情，这也是没办法。以后在知青点，有啥事就来找叔，或者跟卫东他们说，别自己闷着。唉……”
他看着温云清，眼神里充满了长辈式的怜爱，仿佛在看一个骤然失去了依靠的幼崽，觉得这孩子一下子孤单了不少，真是怪让人心疼的。
被支书用这种“你好可怜、你好苦”的眼神看着，温云清心里有点哭笑不得，甚至有点茫然：不是，岳哥走了我确实有点不习惯，但……我到底哪里苦了？吃得好睡得好，身手好脑子也不差，怎么就成小可怜了？
他面上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支书，谢谢您。”
看着李建国背着手走远的背影，温云清摇了摇头，先把那点莫名的“被怜爱”感抛开，转身回了屋子。
他得先把手里这个没送出去的包裹收好。
走到自己铺位前，他习惯性地想整理一下枕头，却发现枕头角有点歪，顺手一拉，眼尖地瞥见枕头底下似乎压着一丝白色的边角。
不是他熟悉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小心地将那张纸片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清晰的地址，落款是一个“秦”字。
那刚劲有力、铁画银钩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秦岳留下的！
岳哥给他留了部队的通信地址！
看着这行字和那个简洁的落款，温云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之前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重新折好，放进了背包。
这下好了，他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准备好的包裹，以及以后可能有的书信，送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了。
离别似乎也不再是彻底的断联，一条无形的线，通过这个地址，又将他们连接了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温云清发现知青点里有些人的行为变得……怪怪的。
尤其是赵大钢、李文和陈梅这三位！
赵大钢以前跟他打招呼都是蒲扇般的大巴掌拍过来，现在却总是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一种……嗯，类似于老母亲看离巢小鸟的担忧？
干活的时候，明明不需要帮忙，赵大钢也总是凑过来，硬要帮他分担最重的部分。
李文呢，以前最喜欢拉着他嘀嘀咕咕说各种八卦，现在说话前总要先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下他的脸色，仿佛怕哪句话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甚至还试图找些在他看来很“幼稚”的话题来逗他开心？
陈梅姐就更明显了，打饭的时候给他的份量总是格外足，时不时还偷偷塞给他一个煮鸡蛋或者一块糖，看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琉璃娃娃。
终于，在被赵大钢第三次“强行”帮忙扛走重物，被李文用“你看那只鸟飞得多傻”这种话题尬聊，以及被陈梅姐塞了第五个煮鸡蛋之后，温云清忍无可忍了！
这天下午下工后，他瞅准机会，一把将赵大钢、李文和陈梅三人一起拉到了院子角落里那棵大槐树后面，摆出了“坦白从宽”的架势。
“大钢哥，李文哥，陈梅姐！”
温云清双手抱胸，微微挑眉，看着眼前这三位神色各异的“嫌疑人”，“你们仨老实交代，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用那种……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我身上是长花了吗？”
三人被当场“抓获”，互相看了看对方，脸上都有些讪讪的。
最后还是快嘴的李文先顶不住压力，支支吾吾地开口了：“那个……我们……我们就是觉得……秦知青他……他不是走了嘛……”
电光火石之间，温云清脑子里那根弦“啪”地一下就接上了！
他将这几天的异常和秦岳的离开瞬间联系了起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等等！”
他打断李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们这样……该不会就是因为岳哥走了，所以才这样对我吧？不是，这二者之间是怎么连接起来的？岳哥走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少块肉！”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哥们离开，他作为兄弟确实会想念，但这跟赵大钢他们这种仿佛他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般的过度保护有什么必然联系？
看着温云清那困惑、甚至带着点“你们是不是想多了”的表情，三人再次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心直口快的赵大钢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出了真相：“因为……小温你和秦知青的关系最好啊！我们都看得出来！有秦知青在的时候，你……你才像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不，应该说比你这年纪看起来更小点儿，更……更放松，更爱笑，也更容易……呃，撒娇？（他努力找了个词）反正就是感觉有人时时刻刻护着你、惯着你。现在他这一走，我们这不是……怕你不习惯，心里难受嘛！”
陈梅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啊小温，秦同志在的时候，你多活泼啊。现在他走了，我们看你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就怕你闷在心里不高兴。我们就想着，多照顾着你点……”
李文在一旁拼命点头。
面对赵大钢、李文和陈梅这笨拙却又无比真挚的关心，温云清心里像是被暖融融的棉絮包裹着，感动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明白大家是出于好意，是怕秦岳的离开让他感到失落和孤单，但这种把他当成易碎品般过度保护的方式，实在让他有些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