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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连绝望都淡得没影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绞痛、慌得没处躲的恐慌、被全世界丢下的孤绝,全被漫长得没尽头的黑暗,磨成了一片死沉沉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酷刑都狠,它不是解脱,是麻木到骨头缝里的沉沦,连“疼”都变得模糊,好像从来没在他身上存在过。)

(他慢慢适应了,光脚踩在黑暗的边上,脚底碰不到任何实在的东西,也感觉不到冷和痛,只剩一片黏糊糊的滞涩,像踩在凝固的墨汁里。每抬起一步都带着淡淡的拉扯感,趾缝里渗进细碎的空,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却扎不透麻木的皮肤。脚趾蜷起来时,能摸到墨汁似的黑暗在趾腹间流,凉得发僵,却激不起半点反应。)

(他不再纠结“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像被黑暗嚼碎的记忆,连想起来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仿佛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自我”是啥玩意儿。心脏早就没了温度,像一块被锁链箍住的千年寒冰,每一次跳都只是机械的起伏,没有暖意,没有力气,只有锁链磨着心肌的闷响,像老旧钟表的齿轮在空转;灵魂更像蒙了灰的旧物件,被锁链缠得密不透风,每一节链节都嵌着符文,死死钉住灵魂的每一寸,没了半点活动的价值。)

(他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不过是安斯里德的一抹念想,是真身意志的延伸——没有独立的“我”,只有“听话”的本能。一遍又一遍的剧痛早就在他心上刻下深痕,不是文字,是渗进骨髓的烙印,是每一次心跳都在响的指令:必须一直一直听话,绝不能有半分违背,连一丝动摇的念头都不能有。)

(现在)

(安斯里德早已知晓这一切。他能透过时空裂缝,看清分身的每一丝变化——那空洞的眼神、弯着的脊背、机械的步子,甚至锁链嵌进皮肉的深浅,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

(明明抬手就能斩断锁链,指尖聚的力量足以撕了任何契约,就能结束这场暗无天日的感知剥夺,可指尖悬在半空,却始终落不下去。这是分身当初无比坚定的意愿,是他亲手递来的契约,是他跪在自己面前,眼神亮得惊人时做的选择,自己没权干涉,更没法下手,否则就是违背了分身最初的执着,是对他选择的亵渎。)

(他只能一遍遍叹气,那叹息沉得像压着千年的冰,混着空气里的死寂,飘向时空的另一端,连回声都没有,仿佛被黑暗吞得干干净净。目光黏在裂缝中那个游荡的身影上,当看到分身的意识彻底被自己的意志覆盖,连最后一丝残存的“自我”都像烟雾似的散了,安斯里德的心脏骤然紧缩,像被同一道锁链狠狠勒住,血瞬间倒涌,冲上喉头又被他狠狠咽下,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呛得他胸腔发颤。)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流动的声响,每一次吸气都慢了几分,沉得像要拽着他坠入同样的黑暗。胸腔里堵着化不开的疼,比当年挨万箭穿心、比中毒蚀骨还要难受百倍,那种疼是钝的,是缠人的,是明知是自己造成却没法挽回的煎熬。)

(分身的内心,只剩一片荒芜的平静,连风都吹不起波澜,连黑暗的流动都带不走半分情绪。)

(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反抗,没有不甘,连一丝情绪的涟漪都没有,仿佛所有的棱角都被黑暗磨平,所有的念想都被锁链捆死。眼睛空洞无神,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黑雾,那雾看似清淡,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不是挡视线,是隔念想。)

(它遮住了他对其他世界的好奇,遮住了他对自由的最后渴望,遮住了所有不该有的杂念,甚至遮住了“好奇”与“渴望”本身,只让他的目光聚焦于“服从”二字,只让他循着安斯里德的意志活下去。)

(空洞的眼眸里没有了光,连涣散的焦点都没有,只是茫然地对着前方,虹膜泛着灰白的雾霭,像蒙了一层永远擦不净的灰,偶尔随着身体的动作微微晃,像两潭死水,映不出任何东西,连黑暗的轮廓都映不出来。)

(他走一走,停一停,再走一走,停一停,动作机械而僵硬,像上了发条却快停摆的木偶,每一步的距离精准到分毫,每一次停顿的时长分秒不差,抬脚时膝盖弯的角度都固定不变,仿佛被设定好了程序。)

(脊背慢慢弯了下去,不是疲惫的佝偻,是长期被枷锁压迫、被意志束缚形成的固定弧度,脊椎骨的每一节都像被生锈的铁钉钉死,转动时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干涩刺耳,再也直不起来;肩胛骨因长期紧绷而微微凸起,像两只畸形的翅膀,再也没法展开。)

(双手也慢慢缩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缩,指关节因长期紧绷而泛着青白,像受惊的幼兽,却早已没有了受惊的情绪,只是本能地收缩,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与黑暗的接触,连指尖的颤抖都带着机械的规律,每三秒一次,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七情六欲被一点点剥走——喜悦像被风吹散的烟,刚冒出头就没了,连嘴角上扬的记忆都留不下,仿佛从未笑过;愤怒像融化的冰,明明心里有过一丝躁动,像投进湖面的石子,却瞬间被黑暗浇灭,连皱眉的冲动都生不出来,只剩一片死寂;悲伤像干涸的河,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眼眶始终是干的,干得发疼,却连流泪的本能都没了;连恐惧都成了遥远的记忆,面对无尽的黑暗,面对锁链的勒痛,他只剩麻木的接受,像接受自己的影子一样自然。)

(那些曾经鲜活的情绪,不是被强行夺走,是慢慢枯萎、消散,像从未存在过的泡沫,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记忆也成了被筛选的碎片,由不得他选择,该记住的只有“服从”“真身的意志”“完成前世的旅程”这几个冰冷的指令,像刻在石头上的字,反复在脑海里回响;不该记住的——那些与安斯里德并肩作战时的热血、自由穿梭时空时吹过的风、自己曾经的名字、签下契约前的坚定、甚至是母亲般温暖的关怀,全被黑暗彻底抹去,连一丝残影都不留,仿佛那些时光从未属于过他。)

(这是最残酷的事实:他不是失去了记忆,是被剥夺了拥有“无用记忆”的权利,成了一个只保留核心指令的工具,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情绪、只有任务的躯壳。)

(在黑暗里呆得太久了,久到他早已忘了光明是什么感觉,忘了温暖是什么滋味,忘了阳光洒在皮肤上的灼热,忘了星光的璀璨,忘了火焰的跳跃,甚至忘了“看见光”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黑暗成了他认知里唯一的底色,唯一的归宿,唯一能感知到的“存在”。)

(此时的安斯里德比谁都清楚,这一切有多残酷。可他亲手促成了这场契约,是他点头应允了分身的请求,就必须扛起这份责任,不能有半分后悔——他是真身,是分身的依托,是他的“主人”,若连自己都动摇,若连自己都后悔,便对不起分身当初的坚定,对不起他为了“不越界”而付出的所有代价。)

(从那天起,他的手中就缠绕着无数根纤细的白色丝线,每一根都泛着冷白的光,像极了分身锁链上的符文,带着契约的冰冷力量,一端连着分身的枷锁,一端系着分身的意识,是操控的纽带,也是痛苦的羁绊。分身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迈步,都能通过丝线传递到他的指尖,带着微弱的震颤。)

(可安斯里德自己,却舍不得动其中任何一根。他时常坐在冰冷的黑曜石神座上,神座的纹路里积着一层薄尘,沾在他的衣摆上,像岁月的痕迹。指尖轻轻触碰那些丝线,它们带着微弱的震颤,像分身微弱的心跳,又像锁链摩擦皮肉的细碎声响,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口一抽,疼得他指尖发麻。)

(心头的发愁没法用言语形容,是堵在胸腔里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是刻在骨头上的疼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是明知残酷却无力回天的煎熬,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灵魂。)

(他能清晰地听到分身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心跳声,通过丝线传递过来,每跳一声,都是他自我意识的延续,都是分身“工具化”的证明,可他死活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这个被自己“塑造”出来的结果,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眼神坚定的分身,如今成了没有自我的木偶。)

(他时不时倒在神座上,背脊贴着冰冷的石材,寒意顺着脊椎蔓延,钻进骨髓,任由悲伤淹没自己,肩膀剧烈地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堵住,连呜咽都泄不出来;时不时又猛地起身,动作太急,带得神座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目光死死盯着时空裂缝,像是要穿透那无尽的黑暗,看清分身的模样,看清他是否还有一丝残存的自我,看清他是否还能想起曾经的自己;有时甚至直接栽倒在地,手肘重重撞在地面的黑曜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皮肤被擦伤,渗出血珠,可他浑然不觉,指尖抠着地面的纹路,指甲断裂、翻起,鲜血染红了石材的缝隙,疼得他浑身抽搐,可这份如影随形的痛苦,终究只能他自己承受——分身早已与世隔绝,感知不到他的挣扎,也感知不到他的疼惜,连他的悲伤都传不到那片黑暗里,连一丝涟漪都掀不起来。)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久到安斯里德的神座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尘,久到他的衣袍都泛着陈旧的光泽,分身忽然迈开脚步,踩着冰冷的海水,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海水依旧是刺骨的寒,像无数根细针钻进皮肤,却再也冻不透他麻木的肌理,只能在皮肤表面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碴,随着他的迈步碎裂,发出细碎的声响,转瞬即逝。锁链依旧勒在他的皮肉里,心脉处的刺痛本该如影随形,每一步都该牵动链节,往骨血里再嵌深一分,可他却毫无察觉,仿佛那具身体的痛觉神经早已被彻底切断,只剩下“向上走”的指令在脑海里反复回响,驱动着他的四肢。)

(他头都不抬一下,目光始终落在脚下的虚无里,睫毛僵硬地垂着,像两片被冻僵的羽毛,遮住了空洞的眼眸,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冰粒,是海水凝结的痕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却落不下来。)

(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步伐均匀而机械,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黑暗从来都没有尽头,而“向上走”只是另一个被刻入骨髓的指令,必须执行,不能违背。)

(显然,他已经完全习惯了黑暗,黑暗不再是囚禁他的牢笼,反而成了他唯一的港湾——在这里,他不用思考,不用感受,不用纠结,不用面对未知的世界,只用服从,只用存在,只用循着指令前行,这样的“活着”,反而让他觉得“安稳”。)

(他的呼吸缓慢到极致,与心跳保持着完美的同频,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常人凑近了都未必能察觉,胸口的起伏浅到几乎看不见,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海水的咸腥,每一次呼气都吐出微弱的白雾,在黑暗中瞬间消散。)

(全身上下都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皮肤紧绷在骨头上,失去了所有弹性,像一张被撑紧的白纸,上面布满了锁链勒出的凹陷痕迹,旧的痂叠着新的血,血又凝结成新的痂,层层叠叠,分不清是伤还是皮肤的一部分;指节被锁链勒得发白,没有一丝血色,指甲盖泛着青灰,边缘开裂、翻卷,渗着细密的血珠,血珠刚渗出来就被海水冻住,凝固在指甲缝里,形成暗红的冰粒,连指尖的纹路都被勒得模糊不清,失去了原本的轮廓。)

(他再也不要求有人能救他,再也不渴望光明,甚至忘了“求救”和“渴望”是什么意思,黑暗就是他的归宿,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偶尔,他也会微微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扫向黑暗的上方,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只是本能的动作,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到极致,对任何光亮都没有反应,没过多久,头就又沉沉地低了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姿态,仿佛刚才的抬头只是一个多余的程序错误。)

(身体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甚至不需要意志操控,一旦脑海里闪过丝毫违背意愿的念头,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想停下来”,枷锁就会瞬间收紧,勒得他心脉剧痛,骨骼发颤,浑身的汗毛都会因疼痛而直立,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可他从来不说痛,甚至不会皱一下眉,连嘴角的弧度都不会变——痛觉还在,只是他早已学会了无视,学会了将所有不适都压在意识的最深处,压在连自己都触碰不到的地方,不显露分毫,仿佛那具身体的痛苦,与他这个“意识体”无关,他只是一个寄生在躯壳里的指令执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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