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广深市。
空气里弥漫着金钱堆砌出的奢靡香气。顶级会所“云顶”的VIp按摩室内,灯光被刻意调暗,营造出暧昧的暖色调。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南方不夜城璀璨如星河般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一张宽大得能躺下三个人的真皮按摩沙发上,陷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他穿着丝质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大片白皙却略显松弛的皮肤。
一张圆脸上嵌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此刻正困惑地眨巴着。
“沧南?”他用带着浓重粤语腔调的普通话,诧异地开口,声音软糯,带着点富家子弟特有的慵懒和不解,“沧南系咩地方啊?
按摩沙发旁,一位穿着精致燕尾服、戴着金丝单片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微微躬身。
在他身后,五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气息彪悍精悍的保镖如同沉默的雕像,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门后阴影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回小太爷,”老管家的声音温和醇厚,如同陈年佳酿,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沧南是东南沿海的一座小城市,规模不大,靠近淮海市。”
“以前唔都系在上京的咩?”小胖子不满地嘟囔着,顺手从旁边水晶果盘里拈起一颗剥了皮、晶莹剔透的青提丢进嘴里。,
饱满的汁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染湿了浴袍领口也浑不在意,“搞咩鬼啊?听都没听过!”
“今年似乎政策有所调整,小太爷。”管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弧度,语气波澜不惊。
“看来您的行程也需要相应变更了。请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专机、住宿、随行人员,都会为您准备妥当。宿舍方面也不必担心,守夜人那边,百里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小胖子歪着头想了想,沾着葡萄汁的手指在空中挥了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孩子气的任性:“唔使那么麻烦!订听日的飞机飞,我听日就走呃!”
管家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闪,有些意外:“小太爷,明天就去?会不会太仓促了?沧南那边基地条件如何尚未可知,我们的人也需要时间打点……”
“哎呀!”小胖子不耐烦地打断他,圆滚滚的身体在沙发上扭了扭,像一只不安分的蚕宝宝,“广深太闷啦!日日都系食饭、按摩、睇风景,好无聊噶!我想去识识新朋友呃!”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向往,仿佛即将踏上的不是神秘莫测的守夜人新兵营,而是一个充满新奇玩具的游乐场。
管家看着自家小少爷眼中那久违的、近乎天真的光亮,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沉吟片刻,换了个角度:“小太爷,到了那边之后,尽量还是说普通话吧。广深话……怕他们听不懂,沟通不便,交朋友也会有隔阂。”
“普通话?”小胖子眨巴着小眼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对哦!要是鸡同鸭讲……确实交唔到真心朋友!要讲煲冬瓜(要说普通话)!”
他像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高兴地拍了拍身下正在给他捏脚妙龄女子光滑的小腿。
“好啦好啦,靓女,下去休息吧!这十几年小爷我也享受够咗,该换种活法玩下啦!”
他笨拙地挪动圆滚滚的身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的肥肉随之荡漾起一阵波澜。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似锦、却又仿佛与他隔着一层玻璃的广深城,眼中是满满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猛地转身,对着管家和保镖们,用刚刚学会、还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豪气干云地宣布:
“沧南系嘛?小爷唔嚟嘞!”
那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和兴奋,在奢华的按摩室里回荡,冲散了满室的脂粉香与金钱味。
……
九华山,后山。
佛音袅袅,檀香如雾,缭绕在历经千年风雨的木质回廊间。
古木参天,枝叶在寒风中低语,更添几分肃穆与幽寂。
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反射着清冷的天光,一位披着袈裟的老和尚,步履无声地穿过曲折的回廊。
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沟壑,眼神却澄澈明亮,仿佛能洞穿红尘万象。
手中的一串深褐色菩提念珠,随着他平稳的步伐,一颗一颗,缓慢而坚定地转动着,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摩擦声。
终于,他在一间位于最僻静角落的禅房前停下脚步。禅房的门是普通的木门,漆色斑驳,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的质朴。老和尚伸出手,指节因长年劳作而显得粗大变形,他屈起食指,在门扉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两下。
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廊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叩在了人心上。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但老和尚似乎早已了然。他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动作舒缓而恭敬,仿佛怕惊扰了门内的存在。
禅房内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一床,一桌,一蒲团,便是全部。
墙壁是粗糙的土坯,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对着门的那面主墙上,用最浓最黑的墨汁,以狂放不羁、力透纸背的笔法,书写着一个巨大的“静”字。
那字迹看似飘逸流畅,细看之下,每一笔的起落转折处,却都蕴藏着惊心动魄的锋芒和杀伐之气,仿佛有无数刀光剑影、血海尸山被强行镇压、浓缩于这一字之中。
与这禅房空寂平和的氛围,形成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冲突。
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位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灰色僧衣。
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
他双目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密的阴影,呼吸悠长而缓慢,仿佛与这禅房、这古刹、这山间的云雾融为了一体,进入了深沉的定境。
然而,即使是在这极致的“静”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压抑感,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