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明川本就长得凶,脸色一沉,吓得那继母不由得缩了手。
眼前这情形,活脱脱一场算计好的逼婚戏码。
他厉明川在部队里什么风浪没见过,岂会吃这一套?
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斩钉截铁拒绝:
“我救人,不是为了娶人。新时代没有救命之恩必须以身相许的封建道理。”
话音未落,夏小乔已勉强站起身,“感谢解放军同志救命之恩。”
她打量了对方一眼,这人长得好凶。
她以前没见过。
厉明川瞥了那全身湿透,发丝凌乱的村姑,一挥手,“是个人我都会救。”
夏小乔一噎,这人说话太直接了。
她看他几眼,思绪翻飞,即便她重生了,可自己家是继母说了算,有了后娘就有后爸,自己那窝囊的父亲可从来不会顾及自己的幸福。
若是这人愿意,她倒是想借此机会,当上军嫂,摆脱这个吃人的家庭。
可惜人家一脸不愿意。
也罢,她朝厉明川郑重地鞠了一躬:“不管如何,都谢谢您救我。请您放心,我绝不会因此纠缠。”
见她言辞清晰、态度磊落,厉明川眼底的冷意稍缓,略一颔首。
随手接过小战士递来的上衣,利落转身离去,再无半点停留。
……
镇上的人民饭店不大。
桌椅是厚重的木头做的,漆面有些斑驳。
正值饭点,人声嘈杂,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油烟味。
穿着白色围裙的服务员端着铝制托盘穿梭其间,声音洪亮地报着菜名。
周卫东特意选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但对面几桌工人们的吆喝声依旧清晰可闻。
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很快端了上来,氤氲的热气暂时隔开了一小片安静的空间。
周卫东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
他看着谢清澜。
她依旧安静,姿态从容,与周遭格格不入。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声音低低地,充满了歉意。
“谢同志,我知道你这次来,是因为家里的安排和现在的困难。”
“谢伯伯当年对我家的恩情,王政委对我的提携,我周卫东永远记在心里,但凡有其他能帮忙的地方,我绝无二话!”
王政委是谢清澜的继父。
“只是、只是这个婚约……”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团团都忍不住想骂他。
【这人简直忘恩负义,若不是原主的继父帮忙,他连营长都升不上去。】
他顿了一下,脸色微红,声音更加艰难:
“我们都该做新社会的青年,不能搞封建包办那一套,那是思想落后。”
“而且、而且我其实……”
他似乎想提及顾曼曼,但又觉得对着多年未见的未婚妻说这个太过残忍。
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重复道:
“总之,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谢清澜,预想着她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反应。
哭泣、愤怒、或者失望指责。
然而,谢清澜只是静静地听着,淡定吃了几口碗里,那肉丝少得可怜的素面。
片刻后。
她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很低,带着极淡的玩味。
“周营长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抬起眼,眸光清亮,直视着周卫东。
“你是说,老一辈的戏言,当不得真,你我之间并无瓜葛,我也不必为此束缚,是吗?”
她的直接和冷静,让周卫东一时语塞。
原本准备好的所有安慰与补偿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只下意识地点头:
“是这个意思。谢同志你能理解就好,我……”
话音未落,他们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嗓音,不高不低,却霎时截断所有声响。
周卫东顿时哑然。
身后那桌,厉明川正和通讯员王小柱说着话。
“现在有些人,觉悟也太低了。”
他轻嗤一声,话里带着调侃,“哪像我,想找个对象都难。”
王小柱拖长了音,半开玩笑:“团长,您是说今天救起来的那位女同志?”
他看得清楚,人家姑娘可没被团长这凶相吓着,多难得。
“哼,那叫碰瓷。救了人就得娶回家?这思——”
厉明川的话戛然而止。
他目光无意间扫过邻桌,正对上闻声回头的谢清澜。
整个人瞬间定住了。
方才脸上还挂着的几分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呼吸不着痕迹地漏了一拍。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同志。
明明坐在朴素的小镇饭店,却好像自带了一层柔光,清亮沉静的眼神像羽毛,在他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下一秒,他嚯地站起身。
动作快得把椅子都带倒了,视线紧紧锁在谢清澜身上,大步流星地就走了过去。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往周卫东面前一站,直接把对方未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周营长,”
厉明川开口,嗓音低沉,毫不掩饰的冷嘲,“这是在跟哪位女同志划清界限呢?”
他目光转向谢清澜时,语气缓和了一瞬,才继续道:
“听着可真让人寒心。”
周卫东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先是起身行了个军礼。
“厉团长,您也在?!”
谢清澜只见说话那人已大步走到他们桌前。
这位军官身姿挺拔,气场迫人。
下身裤子却湿漉漉地贴着腿,还在往下滴水,像是刚从哪里游过泳。
可偏偏这狼狈样硬是被他穿出几分不羁的野性。
他的长相也与众不同。
不是时下常见的那种国字脸的方正长相,而是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分明,整张脸极具攻击力。
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也不是浓眉大眼,而是那种往上挑的剑眉,专注盯着人看时,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刺刀,透着洞悉一切的冷冽。
被他目光扫过时,竟让人无端觉得后背发凉。
他嘴角似乎勾着一抹笑。
但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更加不像正派人,反而透着一股纯狱风的痞戾反派。
仿佛这不是在饭店,而是在他的审讯室里,而周卫东正是那个被盯上言行不一的嫌疑人。
他的目光在周卫东瞬间煞白的脸上停留一瞬,便毫不客气直勾勾地落在了谢清澜身上。
那目光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还有明晃晃近乎掠夺性的兴趣。
“这位女同志面生得很,”
他盯着她,话却是向周卫东说的,语调中的嘲弄愈发明显:
“不介绍一下?”
周卫东额角渗出细汗,声音有些发紧:
“厉团长,这位是谢清澜同志,我们、我们就是在谈点个人问题。”
本来选军营附近的镇上谈事情,就是为了避开熟人,这回好了,竟然遇到了自己团里的团长。
他完了!
“个人问题?”
厉明川剑眉挑的更锋利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
这年头男女同志之间能有什么个人问题?
部队里最讲究作风正派,男女往来更是要光明正大。
周卫东这番遮遮掩掩的说辞,反倒更显得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