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刚过,天色尚朦胧。
九皇子府,已是人声鼎沸。
夏侯玄一身劲装,苏晴鸢也换了身干净利落的青布裙,不施脂粉,只安静站在他身旁。
府外,皇帝御赐的一百名禁军甲胄鲜明,队列整齐。赵大牛站在队前。
旁边是十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上面覆盖着油布,是夏侯玄吩咐林晴婉采买的粮食、铁器、药材和各式工具,几乎将他从婚礼上“赚”来的银子花去了大半。
林晴婉眼圈微红,强忍着泪意,看着曾经居住的府邸,快步走到夏侯玄面前,说道:“王爷,王妃,一切皆已备妥,随时可以启程。”
夏侯玄扫过众人,喊道:“此行北州,路途遥远。”
“所有人听令,此行一切行动听指挥,令行禁止,若有懈怠散漫、临阵退缩者,军法处置!”
“赵统领,你手下禁军,分拨五十人负责开路并护卫两翼,三十人负责辎重粮草押运,剩余二十人居中策应,随时听候调遣。行军途中,务必保持警惕。”
“末将遵命!”赵大牛抱拳应道。
夏侯玄翻身上马,苏晴鸢则在林晴婉的搀扶下,登上一辆相对舒适些的马车。
“出发!”
车队辘辘,驶出王府,朝着夏都的北城门而去。
刚行至城门附近,前方官道旁,只见几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锦衣华服,是太子夏侯钰与三皇子夏侯显派来的心腹内侍。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哟,这不是九皇子……哦不,是北州王殿下嘛!”
“太子殿下与三殿下公务繁忙,未能亲送,特命奴才们前来,祝王爷一路顺风,早日……魂归故里啊,哈哈哈!”
另一个内侍也阴阳怪气地接口:“北州那地方,听说冬天雪能埋到屋顶,夏天沙子能把人烤熟,还有豺狼虎豹、北元蛮子,王爷此去,可要多加小心,别真成‘北州王’,回不来了!”
禁军将士们闻言,面露怒色,赵大牛手按刀柄,目露凶光。
夏侯玄端坐马上,连眼皮都未抬一下,隔着车帘,对着苏晴鸢所在的马车,懒洋洋地说道:“王妃啊,听见没?太子殿下和三皇兄如此挂念本王,真是令人感动。本王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不是?”
“劳烦几位公公回去转告太子殿下和三皇兄,就说本王多谢他们吉言。”
“待本王将北州的路修好了,一定八抬大轿,恭请二位殿下去北州视察观光。只是嘛……”
“本王修的路,用的可都是真金白银,过路费嘛,自然也不会便宜。”
“届时,还请转告太子殿下和三皇兄备足银两,免得到时候付不起过路钱,那可就真丢人了。”
“噗——”几个内侍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一张脸憋得通红。
奉命前来羞辱夏侯玄的内侍们,本想借机奚落夏侯玄一番,却被反将一军,尤其那句‘过路费’,更是噎得他们哑口无言。
“你……你……”
“本王赶时间,就不与几位公公闲聊了。告辞。”
夏侯玄一抖缰绳,马匹迈开四蹄,径直从几个气得发抖的内侍面前走过。
赵大牛,对着那几个内侍重重“呸”了一声,高喝道:“开路!”
一百禁军护卫着车队,驶出夏都北门,正式踏上了前往北州的路程。
马车内,苏晴鸢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夏侯玄的背影,这位王爷,一点亏都不肯吃。
她放下车帘:“王爷方才所言‘修路’,可是认真的?”
“本王像是在开玩笑吗?”
“王妃,你记住,要想富,先修路。”
“路若不通,财货如何流通?民心如何凝聚?政令如何下达?”
“北州沉疴遍地,百废待兴,一切,都要从这‘路’字开始,路通了,北州,才有希望。”
苏晴鸢从包裹中取出那份简陋的北州舆图,在膝上摊开,凝神细看:“北州地域辽阔,水系复杂,人口稀疏。”
“官道年久失修,多处断绝。若真要大规模修路,工程之浩大,耗费之钱粮人力,恐怕难以想象。”
“而且,一旦大兴土木,若处置不当,极易劳民伤财,激起民怨。”
夏侯玄骑在马上,笑了笑道:“本王有的是耐心,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米一米修。”
车队行进了七日,早已远离夏都的繁华。
越往北行,黄土渐多,人烟渐少。而官道,不过是前人车马踩出的烂泥路,车轮陷进去半尺深,颠得人骨头都快散架。
这日午后,车队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荒僻山坳。
“吁——”负责探路的禁军斥候突然勒住马缰,神色凝重地打出手势。
赵大牛大喊:“戒备!”
前方尽是些衣不蔽体的流民,老少皆面黄肌瘦,一个个骨瘦如柴,目光呆滞。
是流民!
这批流民数百人之多,将本就不宽的山道堵得严严实实。
这群流民初见这队官兵车马,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当看清车上的粮食物资时。他们呆滞的眼神里,猛地燃起一点火星,那是活下去的渴望。
“官爷!官爷救命啊!”
“大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也不知是谁带头,流民们,“噗通噗通”跪倒一片。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被两个年轻人搀扶着,颤巍巍地跪在最前面。
“青天大老爷啊!我们是北州的百姓,北州大旱,颗粒无收,官府不赈灾,加重赋税!盗匪趁机四起,我们活不下去了,背井离乡,想去南边讨条活路啊!”
“是啊,官爷,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孩子快饿死了!”
一个抱着瘦小婴儿的妇人跪地大喊着。“求官爷给我孩儿一条活路吧!”
哭诉声、哀求声,在山坳中回荡。
苏晴鸢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这番惨状,她在侯府见惯冷暖,日子也不好过,眼前的景象让她于心不忍。
禁军将士,拔出腰间长刀,将夏侯玄和苏晴鸢的马车以及辎重车辆护卫在中间,紧盯着那些情绪激动的流民。
这些饿疯了的流民,一旦发起狂来,场面怕是难以收拾。
赵大牛策马来到夏侯玄身旁,低声道:“王爷,这些流民.......人数众多,恐生变故。我们是强行冲过去,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