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学?”
“本王问你,你看这路,最重要的是什么?”
萧敬一愣,他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是……是坚固?是平坦?”
“都对,也都不对。”夏侯玄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石,在手里抛了抛。
“路,是为人服务的。最重要的,是‘人’。”
“我这套法子,不叫‘工程之法’,叫‘管人之法’。”
夏侯玄指向工地,“你看到了,有人想吃饭,有人想赚钱,有人想保住乌纱帽,还有人,比如你,想学点东西回去。
“每个人的念头,就是一股力。这些力,方向不同,大小不一,放在一处,就是一团乱麻,互相拉扯,什么都干不成。”
“我的活儿,就是把这些力,拧成一股绳,朝着同一个方向使。”
“给想吃饭的饭,给想赚钱的钱,给怕丢官的戴上更重的枷锁。你看孙德海,“那位孙大人,现在就是一头被套上了磨盘的驴。”
“他不想拉,可不拉,就要挨鞭子,甚至被宰了吃肉。拉得好了,或许还能多吃两根胡萝卜。他心里不情愿,脚步会很诚实。”
萧敬看向安中知府孙德海,正指挥着自己的衙役,跟在张迅派出的“协助”小队后面,朝着城里走去。
夏侯玄将碎石丢掉,拍了拍手“一条路从图纸变成现实,要面对的麻烦,可比这多得多。”
“理论说再多都是虚的。等你们北齐与我北夏之间的那条路开始修了,你全程跟着,什么时候你看明白了,什么时候就算出师了。”
萧敬,郑重地躬身行礼:“多谢王爷指点。”
……
安中城,东市。
孙德海身为本地知府,平日里出行都是鸣锣开道,百姓回避。今日却跟在一个北州来的普通队长身后,点头哈腰,活像个跟班。
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那十万两白银,可是他搜刮多年才攒下的家底,如今被夏侯玄一句话就“自愿”捐了出去。
现在还要他来垫付整个工地的吃喝用度,这简直是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孙大人,王爷吩咐了,采买物资,务必公道,不可强买强卖,更不能断了商户的银子。”带队的李武,是个粗壮汉子,说话瓮声瓮气的。
“李队长放心,本官知道。”
孙德海领着一行人,来到市集最大的粮行“德盛昌”。
掌柜的见知府大人亲临,赶忙从柜台后跑出来,躬身行礼:“不知孙大人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
孙德海背着手,官威又端了起来:“陈掌柜,本官奉北州王之命,为‘安中大道’工程采买粮草。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德盛昌,也该为王爷分忧,为朝廷出力啊。”
陈掌柜是个人精,一听这话音,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是要白拿啊!
“孙大人说的是,说的是。不知……王爷需要多少粮草?价格方面……”
“谈什么价格?”孙德海脸一沉,“王爷修路,那是给我们安中城造福。修路的工人,都是安中城的百姓。本官这是给你们机会,为家乡做贡献!你倒好,还跟本官谈起生意来了?”
他凑到陈掌柜耳边:“你放心,账面上,本官会按市价给你记。你我心照不宣,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以官威压人,再许以空头支票,白吃白拿。
陈掌柜正要叫苦,粮行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王爷有令!安中城‘德盛昌’粮行,即刻起,为‘安中大道’工地供应商!凡采买米面,一律在市价基础上,加价两成!现款现结,绝不拖欠!”
一名北州亲卫骑在马上,高声宣布,传遍了半个集市。他身后,几名士兵抬着一口木箱,“哐当”一声放在粮行门口,打开箱盖,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锭。
整个集市,议论声响起。
“加价两成?还是现银?”
“我的天,这北州王做事也太敞亮了!”
“早听说北州王府招工给钱痛快,没想到买东西也这么大方!”
德盛昌的陈掌柜,看了看孙德海,猛地一拍大腿。
“孙大人!您瞧,王爷仁义啊!小人……小人刚才糊涂了!小人这就安排伙计,把库里最好的米都给您送去!价钱,就按王爷说的办!”
说着,他冲着粮行里大喊:“伙计们,都动起来!把咱们压箱底的大米,给王爷的工地送去!一粒陈米都不许掺!”
孙德海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满是鄙夷和嘲笑。他想发作,可看着那箱银子和那几个眼神不善的北州亲卫,硬是把火气憋了回去。
“好……好……陈掌柜深明大义,本官很欣慰。”
安中城东市上演了一出怪剧,知府大人前脚板着脸压价,王爷的亲卫后脚就抬着银子加价,把孙德海的脸面一次次按在地上踩。
夏侯玄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加价、付现银——解决问题。
“北州王仁义”的名声传遍了安中城的大街小巷。商户们踊跃供货,甚至主动降价,只为能搭上王爷的工程。
而孙德海,则成了最尴尬的人。还得跟在后面,处理那些商户送来的热情笑脸,像个散财童子。
傍晚时分,孙德海回到工地,向夏侯玄复命。工地上,新的伙房已经建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新招募的百姓们,正排着队,领取自己的晚餐,白米饭,红烧肉,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青菜豆腐汤。那香味,让人口水直流。
“王爷……今日所需物资……都已采买妥当。”
“孙大人辛苦了。”夏侯玄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里端着和工人们一样的陶碗,吃得正香。
“办得不错。看来,你这‘后勤总负责人’,还是很有能力的。”
孙德海想哭。他忙活了一天,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花的还都是夏侯玄的钱,最后还得落下个“办事得力”的夸奖。这叫什么事儿啊!
夏侯玄放下碗“不过,光解决吃喝问题还不够。修路,占用的农田,也得有个说法。”
“孙大人,你与本地乡绅百姓熟络,人脉广,威望高。这征地补偿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王爷……这……”
“标准我也替你想好了。”
“凡工程占用的田地,一律按照市价的五倍,予以补偿。同样,现款现结,当场兑付。”
“五……五倍?!”
“王爷,钱从哪儿来?”
“就从你那十万两‘捐款’里出。你先垫着,回头我让城建司给你核销。”
“去吧,孙大人,去向安中城的百姓,展示一下你的诚意。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父母官,是多么地爱民如子。”
孙德海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夏侯玄这是要用他自己的钱,去买通他治下的百姓,还要让他自己,亲手把这些钱送出去,赢得一个他妈的“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远处,一骑快马卷着烟尘,正朝着工地的方向狂奔而来。马上的骑士,背上插着一面小小的黑色令旗。
夏侯玄眯起眼睛,看向那名越来越近的信使。
赵大牛低声道:“王爷,是南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