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五点,青阎帮。
“听说,你最近和小怨走的挺近的?”
茶室明亮的灯光下,霍青跪坐在蒲团上泡茶,眼如深渊,神情不见喜怒,让人无法勘破他此刻的想法。
“不是近,应该用热脸贴他冷屁股来形容比较贴切”。
霍垣一早就知道霍青一直有派人,盯他们的动向,盯得很死,所以压根没想隐瞒,实话实说。
听言,霍青正在用镊子夹茶叶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霍垣,“这次又想做什么?”
“我看上付怨了!”
“..........”。
“什么叫看上?”
霍青不太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就是想追他呗”,霍垣一只手支着脑袋,注视着霍青,认真地说道。
“砰”的一声,霍青将手中的镊子重重地拍在茶桌上,指着霍垣:“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再给我说一遍”,平静的面庞瞬间爬上了怒意。
“我说,我喜欢上付怨了,我要和他谈恋爱”。
“.......................”。
霍青险些心梗,觉得脑袋一阵晕眩,没心情在继续泡茶。
空气凝固了五分钟。
“你是不是故意想气死我?”
“没有啊”,霍垣一头雾水地回道。
“你不结婚就算了,还要拉着小怨一起,不就是想气死我?”
霍青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没心脏病,不然今天非得进医院不可。
见状,霍垣立刻起身跑过去霍青身边坐下,抱住他的胳膊,安抚道:“您先消消气,谁说我不结婚了,到时候我和他去国外登记”。
他以前虽说也不玩女人,但看到漂亮的,至少还会觉得赏心悦目,自从见过付怨之后,感觉不论男女,都长得一般。
见霍青稍微平静了点,霍垣又接着说:“不过他根本看不上我”,一脸哀怨。
霍青花了好几分钟,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说你,大他好几岁,生意上搞不过他就算了,现在感情上也搞不过他,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骂你了”。
霍垣低下头,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拿过镊子帮霍青泡茶。
看他这副模样,霍青到底是心疼的,问:“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没进展,他完全不搭理我”,霍垣泡好茶,回了自己的蒲团上跪坐着,背挺的笔直,灯光落在他俊逸的脸上,在他高挺的鼻翼一侧打下阴影。
“收起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追个人都不会”。
“难道义父会吗?”
“.......................”。
霍青倒了杯茶掩饰尴尬,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再慢慢品味,冷哼一声,“我是不知道怎么追人,但是义父可以帮你创造相处的机会”。
“怎么创造?”霍垣的嘴角,顿时咧到了天边,眼眸闪烁着星光。
霍青瞧他这副这样子,没说话,只是拿出了手机,给付怨发了条信息,然后继续喝茶。
“义父,你快说啊!”霍垣急死了,恨不得把霍青手中的茶杯夺走。
“别急,等着”。
..............................。
两个小时后,敲门声响起,郑奇的声音从茶室外传来:“老爷,小公子来了”。
“进来”,得到允准,郑奇拉开了茶室的门。
付怨一踏进茶室,就看见霍垣在茶桌上单手支着脸,一脸贱笑地盯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中交汇着电光火石。
霍青抬手:“小怨,先过来坐吧”。
付怨走到茶桌,跪坐在霍青和霍垣两人的中间。
“义父,今天叫我回来何事?”付怨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多待一秒,他就多一分想就地宰了霍垣的冲动。
霍青倒了杯茶,放过去他面前,“先喝杯茶吧”。
付怨跪坐在蒲团上,呼吸不稳,从他走进来,霍垣的目光就一直赤裸裸的盯着他,未移动分毫,碍于霍青在,他只能强行压下不爽,嗓音低沉且强势地说道:“义父,有事直说吧,我不怎么喝茶!”
霍青见付怨一副再不说就要走的架势,开门见山,“东城区的秦帮,最近换了个新的话事人,一直犯我们的场子,不断挑事,你们两个去把他解决掉”。
多年前,秦帮还是卡特的第一黑帮,直到霍青建立了青阎帮,秦帮就不再是一家独大,势力渐渐衰落。
“我一个人就可以,不需要其他人”,付怨沉声回答,直接拒绝。
霍垣的视线紧急转向霍青,使劲使眼色。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等完成这次任务之后,我会把青阎帮彻底交给你,另外霍垣作为我的义子,他为帮派出点力是应该的,不能白吃白喝”,霍青的语气坚定,充满了不容置喙。
霍垣转了转眸子,开始帮腔:“这是义父退位前,给你布置的最后一个任务,你也不听么?”
话音一落,付怨陷入沉思,他对霍青的感情其实很复杂,恩人?又或者亲人?他分不清。
半晌,付怨才回复:“我知道了,义父”。
霍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接着说:“执行任务的时候,你们两个要互相帮助,我不希望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义父放心”,霍垣机灵地接过话,开心溢于言表。
一旁的付怨,浑身散发着冰寒的气息,“义父,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嗯嗯”。
得到回复,付怨站起身,直接就走了,眼神都没有给霍垣一个。
霍垣脸色一僵,开始告状:“义父,你看到了吧,他都不正眼瞧我的”。
霍青无奈道:“那你还上赶着?”
“............”。
“义父我也先走了,改天我在回来看你”,说完,霍垣就麻溜地站起身,出茶室前还给了霍青一个飞吻。
青阎帮位置偏僻,建在山腰。
公路是修建在两山之间,现在是晚上八点,路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只偶尔会有车辆经过,时不时还能听见山里的动物声音。
付怨踏出青阎帮的大门,他今天没有开车,也没有骑摩托车,是打车过来的。
看着空旷寂静的公路,他忽然想沿途走走。
走在公路上,路灯的光被两边高大的树影压的很昏暗。
今天是4月27日,没人知道今天是付颜的忌日,就连霍青也不知道。
夜间,山里的风很凉,他的外套有些单薄,揣着兜,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想了很多,想了小时候和付颜相依为命的日子,又想了和明责在次索福利院的日子,还想了来卡特之后的日子。
身后,有跑动的脚步声传来。
是霍垣。
追上后,霍垣并列在他身侧,跟着他的步伐走,没有说话。
付怨这次没有赶人,也没有远离,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付颜的忌日,他没心情和霍垣扯嘴皮子。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后,他开始觉得霍垣不犯贱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惹他烦。
过了几分钟,他停下了脚步,霍垣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直直地盯着霍垣,“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语气很淡,没有起伏。
霍垣眼珠子一转,道:“我没跟着你,我走路下山,马路那么宽,我又没挡你路”。
闻言,付怨扭过头,轻笑了一下,罕见地没有反驳,“确实没挡我路”,不知不觉中,他今天烦闷的心情消散了些。
见付怨笑了,霍垣有些意外,之前付怨对他笑,总是带着威胁,此刻的笑,却是纯粹的。
霍垣以为付怨今天的心情不错,抓住时机,趁机要求:“那个.....,义父说让我们一起执行任务,那我们需要提前计划筹谋,你是不是应该把我的号码从黑名单拉出来了?”
说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薄唇紧抿,生怕被拒绝。
“好”。
付怨冷沉的嗓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霍垣错愕的抬起头,眼睛闪过亮光。
还没高兴几秒,付怨又说:“等任务完成后再继续屏蔽”,他上扬的嘴角顿时又僵住了。
霍垣瘪瘪嘴,回了一个字:“哦”。
付怨看霍垣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又压了下去。
他不理解霍垣的情绪,是怎么做到的转变那么快,像个小孩子一样,把情绪全写在脸上。
付怨没有再说话,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霍垣赶忙跟上,眼睛控制不住地环顾四周,公路被包裹在两山中间,路上只有微弱的光亮,黑压压的,他忍不住好奇:“付怨,我要是没有跟着你,你一个人走在这路上的话,不会害怕吗?”
付怨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没有在跟着我吗?”
“................”。
“这个不重要,你就说你怕不怕吧”,霍垣的语气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付怨脱口而出,“不怕,我小时候都在坟场睡过”。
“坟场?为什么在坟场睡?”霍垣瞪大了眼,很震惊。
“没什么”,付怨不愿意多说,终止了这个话题。
两人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山脚。
......................................。
次日,南宫集团。
丁覃拿着文件,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南宫阙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勾着浅笑。
“老板,您最近看起来心情不错”。
听声,南宫阙点点头,眼含笑意道:“5月10号开始,我要休假几天,你这些天把工作行程合理规划一下”。
5月10号,是他和明责在一起半年的纪念日,他打算和醋缸子去度假。
丁覃沉默了几秒,问道:“老板,是要和小责去度假?”
“是”。
“那您打算去哪个国家?需不需要我帮您提前做好度假攻略?”
南宫阙想了几秒,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安排就行了”。
纪念日的度假,他要亲力亲为,不想假手于人。
丁覃刚出去,顾衍就进来了。
“阿阙,你怎么开始重色轻友了?要去度假竟然不带上我”,顾衍的语气幽怨,他刚刚在门外全听到了,故意调侃。
南宫阙笑回:“衍哥,你要是想去,我也不介意,但是我怕最后不开心的是你”。
顾衍无语,他明白南宫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怕他吃狗粮噎死。
“阿阙,你会不会陷得有点深了?要是哪天明责把你甩了,我看你保准要死要活”。
顾衍说这话的时候,南宫阙正在回复明责的信息,回复完信息,才信誓旦旦地回了一句:“不会有这一天”。
两人坐的很近,顾衍一眼就看到了南宫阙的屏保,是他和明责的合照。
冷笑了一声,吐槽道:“怎么你们这些人,喜欢一个人,就要用他的照片做屏保啊?天天看,不腻吗?”
“这些?”,南宫阙抓住了重点。
“前几天,我在霍垣的会所,碰上了一个喜欢明责的人,也是用他的照片做的屏保”。
闻言,南宫阙眼角抽了抽,瞳孔微缩,没说话。
他又接着说:“而且还是同班同学,一个班就两个人,每天朝夕相处”。
顾衍说这些,是想让南宫阙心理有点谱,以免哪天被明责甩了,他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南宫阙拧眉:“衍哥,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顾衍先点了根烟,再掏出手机,点到他和席慕城的短信界面,递给南宫阙:“你自己看吧,他问的全都是关于明责的”。
这几天,席慕城给他发信息,发的很勤快,一下子问,明责喜欢吃什么?一下子问,明责平时除了上学都还干什么?问的他都有点烦了。
滑动着手机屏幕,翻了好几页,才全部看完,看的南宫阙眸色越来越深,脸都黑了。
见状,顾衍摇了摇头,拿了根烟递过去,又给他点上。
南宫阙猛吸了一口,他平时很少抽烟,心情烦闷才会来个一两根,但好像这些年,每次抽烟都是因为明责。
“阿阙,你这是吃醋了?”
“不是”。
他不是嘴硬,他确实没有吃醋,他只是再想,要是明责哪天不喜欢他了,到时候他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南宫阙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凝望着天空的蓝天白云,他今天穿了一件墨蓝色的衬衫,精致剪裁的黑色西裤,显得他肩宽,腰窄,臀翘,腿长。
沙发上的顾衍,盯着男人的身姿,心里憋了个坏,走过去南宫阙身旁,一把揽住他的腰,调笑地说道:“阿阙,我现在总算知道,明责为什么对你那么着迷了?就你这身段,看的我都要心动了”。
话刚落地,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明责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双阴鸷的眼,狠狠地盯着落地窗前动作亲密的两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完全是拥在一起的。
两人回过头,发现是明责,表情有点错愕,几秒后,顾衍才松开了手。
明责一步一步走进来,眼眸中燃起血雾,等走近到两人身前,才收敛起眼底想要杀人的寒光,正常的语气说道:“我是不是来的不凑巧,打扰到你们了?”
“不打扰,刚刚是我在和阿阙开玩笑呢”。
顾衍主动解释,希望明责不会因此误会,刚刚确实是他嘴贱手贱了。
南宫阙没搭话,他本来心里就有点烦闷,明责一进来又阴阳怪气,他现在更不想搭理。
办公室弥漫着低气压,顾衍找了个借口,“阿阙,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这个冷库。
....................。
明责一把将南宫阙拽近身,脸色阴郁可怕,醋意已经在体内发酵。
“阙哥,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南宫阙保持沉默,扭过头看窗外,他现在心里也憋着一股火,从未听明责提起过席慕城,这让他很不满。
每次发生矛盾,都是他哄明责,这次他一句话都不打算说,看看这醋缸子作何反应?
见男人嘴巴紧闭,解释都不解释,明责顿时怒火攻心。大掌攥住他的下颌,扭过他的脸,但南宫阙始终垂着眼眸,不给眼色。
下一秒,他就在男人的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南宫阙吃痛地叫了一声,摸了一下嘴唇,怒道:“你是属狗的吗?”他已经不知道被咬过多少次了,醋缸子一生气就咬他。
“现在知道出声了?”明责脸色阴沉,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天气。
“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
“因为我心痛了,吃醋了,难过了”。
明责的表情委屈,语气也一秒就切换,他早就掌握了怎么治这个嘴硬的男人,三言两语就能让男人缴械投降。
闻言,南宫阙瞳孔紧缩,瞬间心疼,有种想给自己两巴掌的冲动。
他怎么能这么采用这么不成熟的处理方式,有话应该直说才对!
南宫阙伸手刮了刮少年俊挺的鼻头,“衍哥真的是在和我开玩笑,我和他是二十几年的关系了,你不要什么人的醋都吃”。
“我不管,谁和你亲密,我都会吃醋,下次不可以和顾哥这么亲密了!”
南宫阙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顺着话回了句:“好”。
拉过他的手,往沙发走去,“我和你解释了,那有些事情,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了?”
明责扬起眉:“阙哥,指的是什么?”
“比如说,关于那个喜欢你的同班同学”。
明责霍然发笑:“阙哥也变成醋缸子了?”
南宫阙瞪了一眼,“别试图转移话题,你从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一直瞒着我”。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告诉你干嘛,我又不喜欢他”,说完,明责躺倒在沙发上,头枕在男人的大腿上,惬意地闭上眼,不想在继续关于这方面的话题。
见状,南宫阙没在揪着不放,悠闲地揉搓着明责松软的碎发,他总能被明责的一句话轻易哄好。
办公室又恢复了静谧,美好的氛围。
m&Y集团,顶楼办公室。
付怨坐在办公椅上,正专注地翻阅着集团的季度财务报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是短信提示音。
他拿过手机,打开一看,是霍垣发的信息。
【什么时候行动?今晚吃个饭计划一下?】
已读不回,放下手机,继续看报表。
才过两分钟,霍怨的信息又发了过来,一模一样的信息。
付怨还是没回信息,然后他的手机开始持续震动,接连收到了霍垣发来的一二十条一模一样的信息,他此刻无比后悔昨晚给他拉出了黑名单。
勾人的狐狸眼微眯,面色不悦,编辑短信回复过去:【要行动时,我会联系你,你再一直给我发信息,就黑名单见】。
果然,此信息一发,手机安静了。
两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一身西装革履的顾铭走了进来,“付总,关于打压h集团,还要继续吗?近期,我们已经截断了他们不少的合作”。
付怨垂眸沉思了会儿,道:“暂时不用了,现在着重发展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就行”。
明责最近没和他提到霍垣有去找南宫阙,那他也就不用再浪费资金去找事了。
想到霍青安排的任务,给明责发了条信息:【小责,帮我查一下秦帮帮主,秦立的详细资料】。
明责秒回:【等一下发你】。
过了十分钟,他就收到了明责发来的详细资料,性格,爱好,甚至有那方面的事,都写的清清楚楚。
付怨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凝望着窗外,陷入了思考。
他在想霍青为什么一定要他和霍垣一起解决秦立?如果只是为了缓和关系,这个理由显然不够,他已经答应了不会伤害霍垣,霍青搞这一出,他认为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