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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内侍离去后的几日,感业寺仿佛被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深潭,表面涟漪迅速平复,但水下深处,那被搅动的暗流,却以更隐秘的方式盘旋、扩散。连带着寺中平日略显沉闷的空气,也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张力。

扫地的小沙弥尼动作依旧,但眼神偶尔会飞快地扫过伍元照所居的那处僻静寮房;掌管杂役的知客师太,吩咐差事时语气虽仍平淡,却少了几分以往的随意,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伍元照的生活节奏从表面看,依旧如钟摆般精确无误。晨钟即起,净手焚香,于大殿随众诵经,声音不高不低,神情不悲不喜,与周遭融为一体。

早课毕,便去寺后那片属于她的小小药圃,除草、浇水、观察每一株药材的长势。午后是雷打不动的阅读时间,那几本由冯内侍“代购”而来的医书,尤其是那本带有详尽注解的手抄本,几乎被她翻得起了毛边。夜晚,则在青灯下默默背诵经文,或是对着昏黄的灯火,用手指在膝上虚划着药草的形状与药性。

她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期待。皇帝那番看似随口、实则意味深长的话,如同在静水中投下香饵,而她,就是那条被看中的鱼。她不能急不可耐地扑上去,暴露渴望,那会引来猜忌和危险;也不能完全无动于衷,辜负“圣意”,那将可能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微弱的生机。她必须像最耐心的猎手,亦或是猎物,等待着那个恰到好处的契机。

【系统提示:日常模式更新。环境监测:表面平静度80%,暗流强度:中高。隐性关注度提升(来源:寺内中高层尼僧、潜在眼线)。宿主当前策略:维持“沉稳安分”形象,谨慎利用新渠道,深化医药专长,适度回应期待。生存压力指数:55\/100(庇护初步建立,但依赖性增强,风险并存)。能量储备:中等,建议保持低消耗运行。】

那包用明黄绸缎包裹、质地堪称上品的川贝母,连同那几枚水灵鲜嫩的雪梨,被她极其小心地收在寮房唯一通风尚可的北窗下,用干净的粗麻布覆盖,避免落尘,也避开直射的阳光。她没有立即使用,仿佛那只是寻常的馈赠。她在等待。等一个更自然、更不易引人注目的时机,比如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雨,或是一阵预示燥热的风;也在等……或许来自宫中的下一个信号。皇帝既然抛出了线,就不会任由它沉在水底。她在赌,赌那年轻帝王心中,除了帝王心术,还有一丝对旧影的探究,或是对新鲜趣味的隐约好奇。

这日午后,天色逐渐由明朗转为阴沉,不多时,便飘起了细密如酥的春雨。雨丝淅淅沥沥,不疾不徐,敲打着寺院古老的黛瓦,顺着翘起的檐角滴落成串珠,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中弥漫开泥土的腥气与草木被洗涤后的清新味道。寺中更显寂静,只有雨声和偶尔传来的、遥远的钟磬余音。

伍元照正坐在窗下的旧木榻上,就着天光翻阅那本医书手抄本,手指在一行关于“川贝母性润,善治燥咳”的注解上轻轻摩挲。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慧明。她轻手轻脚地进来,身上带着微潮的水汽,低眉顺眼,声音压得比平时更低:“师太,冯公公身边那位叫小顺子的内侍又来了,没惊动旁人,只在角门处等着。他说……说近日春雨连绵,湿气返暖,陛下批阅奏折至深夜,偶感春燥,咳嗽了几声,夜间睡得不太安稳。冯公公想起前次师太您提及的川贝炖雪梨方子,觉着或许对口,特来问问,若师太方便,可否……可否制备一盏?说是陛下觉得药汤苦涩,进得不香。”

来了。伍元照心中一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下一颗注定要来的石子。面上却不露分毫,连翻书的动作都未曾停顿。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慧明,语气温和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谨慎:“陛下圣体,非同小可。太医署可曾诊过?是何说法?” 她必须确认,这不是一次逾越的冒险,而是得到了官方默许的、边缘性的尝试。

慧明忙不迭地点头,像是早已准备好答案:“诊过了,诊过了。太医署的先生们也说是陛下操劳过度,虚火上炎,兼之外感春燥,开了清润平和的方子。冯公公特意说了,陛下并非以此替代药石,只是……只是念起师太上次说的药膳,觉得或可佐餐,换换口味。” 她顿了顿,补充道,“小顺子还说,冯公公吩咐了,一切依师太的法子来,不必复杂。”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皇帝并非将她的药膳当作正经治疗手段,更多是作为一种口感更佳、心理上更易接受的调理品,甚至可能带有一丝……对过往先帝所用之物的微妙追溯。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她这边的风险。若有效,是锦上添花;若无效,也无伤大雅,毕竟只是“佐餐”之物。

“既如此,妾身这便准备。”伍元照合上书卷,动作从容地起身,走到屋角的脸盆架前,用清水仔细净手,仿佛要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她取出那包川贝母,解开绸缎,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仔细检查贝母的色泽、形状、干燥程度,又凑近轻轻嗅了嗅,确认品质上乘,毫无霉变。然后,她从那几个雪梨中,精心挑选了一枚形态饱满、色泽均匀、毫无磕碰的,放在手中掂了掂。

她没有选择去寺中人流往来、耳目混杂的大厨房,那太过招摇。她的寮房虽小,但角落有一个小炭炉,平日烧水取暖之用。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她将炭火引燃,待火势稳定,放上一个小铜壶烧水。自己则坐在小凳上,取过一把锋利的小刀,开始处理雪梨。清洗、用细麻布擦干、在梨子上三分之一处小心切下一块作盖、再用特制的银质小勺极其耐心地旋转,掏空梨核,形成一个完美的盅状。每一个动作都轻柔、精准,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仿佛不是在处理食材,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系统界面在她眼前微微闪烁,提供着最优化的参数:【系统提示:特殊物品“川贝炖雪梨”制作启动。建议川贝研磨细度:80目。冰糖用量:5克。蒸制时间:90分钟。火候控制:文火慢蒸。当前工艺评价:精准。附加效果预估:润肺止咳(中),清心除烦(弱),舒缓神经(微),好感度提升潜力(中)。】

她将适量川贝母在干净的瓷碗底用玉杵仔细研磨成细粉,与敲碎的冰糖末混合均匀,小心地填入梨盅内部,轻轻晃动使其分布均匀。然后将切下的梨盖复原,用三根削尖的细竹签十字交叉固定,确保蒸制时不会散开。这时,铜壶中的水已滚开。她将一个陶制的小碗注入清水,将固定好的梨盅置于碗中,再将陶碗放入已放好水、架上蒸架的小炭炉上。盖上炉盖,调节好通风口,使火苗保持稳定而温和的蓝色。

氤氲的水汽渐渐升腾,带着雪梨特有的清甜和川贝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药香,在狭小的寮房内弥漫开来。水汽模糊了伍元照沉静的面容,也模糊了窗外连绵的雨丝。她静静地坐在炉边,不时透过盖缝观察火势,添加少许热水,防止干烧。时间在雨声和轻微的咕嘟声中缓慢流淌。她心无旁骛,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炉、一梨、以及那不知延伸向何处宫阙的细微牵绊。

足足蒸了一个半时辰,直到梨肉用银簪轻轻一刺便软烂如泥,汤汁变得清亮微黄,冰糖完全融化,与梨汁、川贝的药效充分融合。她这才熄了炭火,用厚布垫着,将陶碗取出,稍凉后,把梨盅小心地移入一个早已备好的、素净无纹的甜白瓷炖盅里,盖上盖子。

接着,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蘸笔,用工整娟秀、却力透纸背的楷书,写下了服用方法:“川贝炖雪梨一盏,趁温服用,梨肉同食更佳。忌与辛辣油腻同食。性偏凉润,风寒咳嗽者不宜。” 内容严谨克制,只言药性,不及其他,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丝感恩,与她上次对冯内侍所言分毫不差。

她将炖盅放入一个干净的双层食盒底层,食盒上层则稳稳地放着那张墨迹已干的小笺。

“慧明,劳烦将此物交予来人。”伍元照将食盒递给一直静候在旁的慧明,语气平常淡然,如同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事务,仿佛她刚刚精心烹制的,并非可能直达天听的药膳,而只是一盏普通的羹汤。

“是,师太。”慧明双手接过食盒,感受到瓷盅传来的微温,不敢怠慢,脚步轻快地融入雨幕中。

伍元照没有立刻回到榻上,而是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细缝,看着窗外迷蒙的雨丝,以及被雨水洗刷得愈发青翠的庭院。冰凉的雨气夹杂着泥土芬芳扑面而来,让她因长时间靠近炉火而有些发热的脸颊稍稍降温。她知道,这盏看似简单、耗费了她近两个时辰心力的药膳,一旦被那小内侍接过,送出感业寺,送入那重重宫禁,它的意义便不再简单。它是她能力的体现,是她态度的回应,是她在这盘棋局中,落下的一枚谨慎而关键的棋子。它是连接这清冷尼寺与禁宫深处那权力核心的一条无形丝线,再次被轻轻牵动。线的另一端,握着那位年轻帝王的喜怒,也握着她未卜的命运。她能感觉到,那丝线传来微弱的颤动,预示着风暴来临前的压抑,或是……一线生机的微光。

【紫宸殿侧殿】

夜色深沉,雨早已停了,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湿意。紫宸殿侧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巨大的殿柱投下长长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松墨和银骨炭混合的、略带沉闷的气息。

礼治刚刚批完一摞来自西北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揉了揉有些发胀发涩的眉心。连日春雨,殿内虽燃着无烟的银骨炭,驱散了寒意,却仍觉一丝挥之不去的潮闷,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黏稠。他确实感到喉间有些干痒,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并不严重,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搅得本就因繁杂政务而有些烦躁的心绪更添了一层郁结。太医署开的方子,药性温和,对症下药,但他近日为漕运改制之事与几位老臣争论不休,心火旺盛,总觉得那深褐色的药汁温吞苦涩,压不下喉间的燥意,也抚不平心头的焦灼。

冯内侍悄无声息地如同一道影子般滑入殿内,脚下柔软的靴底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手中捧着的不是一个盛着漆黑药汁的药碗,而是一个温润剔透的白玉盅,盅内并非浓稠药液,而是一盅清亮微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物事。那枚被精心蒸制过的雪梨,在玉盅内保持着近乎完整的形态,色泽温润如玉,汤汁清澈,隐隐可见其中完全融化的冰糖和沉淀的些许川贝粉末。一股混合着熟梨醇甜与川贝清苦的独特香气,随着他走近,幽幽地飘入礼治的鼻尖。这香气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竟让他因疲惫和烦躁而滞涩的胸口,似乎微微舒展了些许。

“陛下,感业寺那边……依吩咐送来了。”冯内侍在御案前三步远处停下,躬身,将玉盅轻轻放在案角一处空位,声音低得恰到好处,既不惊扰圣驾,又能让皇帝听清。

礼治的目光从摊开的奏折上移开,落在那玉盅上。他面无表情地打量了片刻,才淡淡开口:“哦?” 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快。” 他自然知道,这来自宫外、尤其还是出自先帝废妃之手的食物,必定在送入宫门时,就经过了层层严格的查验,到了御前,更是由太医院当值的院使或院判亲自验看,确认无毒无害,且与皇帝目前服用的方剂药性无冲,才会由冯内侍呈到他面前。这套程序,是铁律,无需他操心,但也让他此刻入口之物,少了几分“意外”,多了几分“安排”的意味。

“是,伍太妃接到消息后,即刻亲自准备的。老奴派去的人回报,说太妃极为仔细,从选料到蒸制,皆依上次所言,分毫不差,未假他人之手,就在其寮房内用小炉慢火蒸足了时辰。”冯内侍语气平稳地回禀,同时从袖中取出食盒上层那张素笺,双手恭敬地呈上,“这是太妃附上的服用须知,请陛下过目。”

礼治接过那张纸。纸张普通,但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结构严谨,一笔一划透着一种沉静内敛的力量,与他记忆中起居注里描述的、那位曾以才情和些许跳脱闻名的伍才人,似乎有些不同。内容更是简洁到极致,只言药性服法,不及其他,没有任何谄媚或表功之词。他扫了一眼,便将素笺随意放在一旁。然后拿起手边备用的银匙,轻轻舀起一勺已然软烂如泥的梨肉,连同少许清澈的汤汁,送入口中。

预想中草药的味道很淡,几乎被雪梨本身经过蒸煮后愈发醇厚的清甜,和冰糖恰到好处的甘润所掩盖。口感温软滑糯,无需咀嚼,便顺着喉咙滑下,滋润着那片干痒之地。一股舒适的、微凉的感觉从喉间蔓延开来,似乎真的将那点郁结的燥热抚平了几分。比起太医院那碗无论怎么调试都带着苦味的药汤,这确实更易入口,也更能舒缓他因厌药而产生的抵触情绪。

他慢条斯理地用了小半盅,方才放下银匙。冯内侍一直垂手侍立在侧,眼观鼻,鼻观心,但余光却小心地捕捉着皇帝最细微的神色变化。

“味道尚可。”礼治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太多情绪,既无惊喜,也无不满。他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关于漕运的奏折上,朱笔蘸了墨,却似乎并未立刻批写下去,修长的手指在御案光滑的紫檀木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在这寂静的殿内,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她近日在寺中,可还安分?” 没有指名道姓,但冯内侍立刻心领神会。

“回大家,”冯内侍躬身,语气愈发恭谨,“伍太妃一切如常,并无任何逾矩之处。每日晨钟暮鼓,诵经礼佛从未间断,那方小药圃打理得更是精心。闲暇时便在房中阅览经籍医书,深居简出,与寺中众人交往甚少,极为安分守己。”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尤其是大家之前让老奴送去的那些书籍,太妃甚是珍视,阅读极为用心,书上还偶见娟秀批注,可见是真正读进去了。”

礼治闻言,沉默了片刻,目光望着跃动的烛火,淡淡道:“是个知道分寸的。” 这话像是对冯内侍的回禀表示认可,又更像是一句自言自语。他想起先帝晚年,偶尔在起居注中瞥见的零星记载,那个曾因几分才情和些许医理知识,引得病中烦闷的先帝偶尔注目、甚至有过短暂兴趣的年轻才人。如今看来,岁月和感业寺的清冷,倒是将她打磨得沉静了许多,也……更懂得如何在这权力的夹缝中,小心翼翼地生存了。这份沉静和分寸感,在当下,比才情更有用。

“她那个药圃,如今怎样了?”他似是不经意地又问。

冯内侍忙道:“回大家,老奴前次去时特意看了,虽只方寸之地,但药材种类不少,且株株精神,长势颇好,土壤湿润得当,不见杂草,确是花了极大心思打理。伍太妃于此道,看来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真正用了心,下了功夫的。”

“嗯。”礼治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不再询问,重新拿起朱笔,似乎要专注于政务。然而,就在笔尖即将落在奏折上之前,他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句,话题跳转得有些突兀:“今春雨水多,宫中各处都要仔细些,注意防潮,莫生了霉气。朕记得……麟德殿后身那片小药园,去年似乎听谁提过,今年添了些新奇的海外品种?”

冯内侍是何等机敏通透之人,闻言心中猛地一凛,随即恍然,立刻应道:“是,大家真是好记性。确是添了几株从南海那边进贡来的瑞香木,说是香气独特,有凝神清心之效。只是……麟德殿那边久未住人,药园也久未得精心打理,虽说有花匠按例照料,但终究不如从前,怕是有些杂乱荒芜了。” 他小心地揣摩着圣意。

礼治笔下未停,批阅着奏章,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如此,明日你得空去看看,若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杂草,或需整理修剪的,清理一下便是。好好的花木,徒耗养分,长得杂乱无章,也是可惜。”

“老奴明白。明日一早便去查看,定会打理妥当。”冯内侍深深躬身,心中已是雪亮。麟德殿,地处后宫偏隅,靠近西苑,平日人迹罕至,尤其是殿后那片小药园,更是僻静中的僻静。陛下突然问起这个,绝非仅仅是关心几株花木的长势!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是一种更进一步的默许,甚至是一种……刻意制造某种“偶然”机会的暗示。陛下对那位感业寺中的太妃,兴趣似乎比预想的要更浓一些,但这兴趣,依旧被层层包裹在帝王的谨慎、试探与算计之中,如同这殿内朦胧的灯光,看得见,却摸不清虚实。陛下是想看看,给了这点由头,那条“感业寺的太妃”,会如何反应?是会安守本分,还是会……顺势而为?

【感业寺的波澜与赏赐】

感业寺中,伍元照并未期待立即得到反馈。她深知宫禁深深,一举一动都牵扯无数,那盏药膳送去,如同石沉大海才是常态,若有回响,反而需要警惕。她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诵经、劳作、阅读,甚至比往日更加沉静,几乎将自己活成了一抹影子,融入感业寺的古旧背景之中。

然而,几天后,慧明再次趁着送饭的时机,悄悄凑近,压低声音带来一个消息。这次并非来自冯内侍的正式传话,而是通过寺中每日外出采买的杂役,在宫市上偶然听闻的:宫里有贵人(虽未明说,但意指明确)对近日所用的一味药膳颇为满意,连带着太医院里几位负责药膳调理的太医都得了赏赐。消息模糊,来源间接,但指向性却异常明确。

伍元照正在给一株长势喜人的紫苏浇水,闻言,手只是微微一顿,水流依旧平稳。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不再多问,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计。慧明见她如此反应,也不敢多言,放下食盒便退了出去。

雨后天晴,阳光格外明亮,穿透薄薄的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那片原本只是她劳作和寄托心神的小药圃,此刻在阳光下水珠晶莹,生机勃勃,而更远处,寺院后方那片郁郁苍苍、被允许可以“散心”的山林,在春日阳光下显得静谧而幽深,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可能,也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皇帝这接连两步棋,一步是实实在在的赏赐,肯定了她的“价值”和“乖巧”;另一步,则是看似宽容、实则更为凶险的试探——给予了有限度的自由,并指向了一个明确的地点。麟德殿后的药园。这绝不是巧合。

她走到书箱前,手指拂过那几本崭新的医书封面,《千金翼方》、《外台秘要》……这些都是医学典籍中的瑰宝,宫中校勘版本更是精良。皇帝投其所好,手段精准。她拿起最上面一本,触手是微凉的纸页,翻开来,墨香扑鼻,字迹清晰工整。若在以往,得此书籍,她定会欣喜若狂,沉浸其中。但此刻,她却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这些书,是饵,也是枷锁。它们提醒着她,她所展现的“医药专长”,正是她目前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皇帝对她产生兴趣的源头。她必须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并且要走得更好,更稳,才能维持这份脆弱的“恩宠”。

【系统提示:获得重要物资“医学典籍”一套,“文房四宝”一套。知识获取效率提升15%。宿主声望(感业寺内)微幅提升。生存压力指数降至50\/100。警告:风险与机遇并存指数上升至70。建议宿主深化“医药”技能树,同时加强“洞察”与“谨慎”属性修炼。】

“深化技能……加强谨慎……”伍元照在心中默念。系统提示与她的判断不谋而合。皇帝给了她一根杆子,她必须顺着爬,但不能爬得太快,也不能爬错方向。

她将书籍小心放回箱中,然后走到那个盛放药材的小柜前,取出一个半旧的空白册子和一支毛笔。既然皇帝通过冯内侍提出了“整理药圃心得”的要求,无论其背后深意如何,她都必须认真对待。但这“心得”如何写,却大有讲究。

她不能写得过于高深,那会显得卖弄,甚至惹来“一个太妃何以精通此道”的质疑;也不能写得太过浅薄,那便失去了“供花匠参详”的价值,显得敷衍。她需要写的,是一种基于实践、细致观察、但又恰到好处地停留在“业余爱好者”层面的笔记。

接下来的几天,伍元照的生活更加忙碌。她花了大量时间待在药圃里,不再是简单地浇水除草,而是拿着纸笔,蹲在每一株药材前,极其认真地观察、记录。

“三月廿一,晴。紫苏幼苗已长出四对真叶,茎部微紫,喜阳,需保持土壤湿润但不可积水。旁有去年自生薄荷一丛,长势迅猛,需注意隔离,免争养分。”

“三月廿三,阴。车前草叶脉清晰,长势良好。记得《本草》有载,其子可入药,利水通淋。待成熟后采集。”

“三月廿五,雨后。地黄根部似有蚜虫迹象,需以少量烟叶水喷洒驱虫。不可用烈性药物,免伤药性。”

她记录的都是最实际、最琐碎的种植细节,语言平实,甚至有些絮叨,就像一个真正热爱园艺的人写下的日记。她刻意避免引用高深的医学理论,只偶尔提及某株药材的常见药性,与其种植习性相联系。她将这种“用心”和“实践”的姿态,做得十足。

同时,她也开始更加留意寺后的山林。感业寺依山而建,后山范围颇大,并非完全禁地,但平日除了砍柴的杂役和偶尔巡视的武僧,少有人至。尤其是靠近宫墙的那一侧,更是人迹罕至。她曾远远望过,感业寺的围墙与皇宫的宫墙在某处山谷地带似乎最为接近,中间只隔着一片陡峭的树林和一条深涧。麟德殿,就位于宫墙的那一侧。

她不会贸然前往。皇帝给的“自由”是试探,她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安分”。她每次去后山,都只在离寺墙不远、视野开阔的地方停留,或是采集一些常见的、无毒且寺中允许采集的野菜、草药,如荠菜、马齿苋、蒲公英等,每次都是与慧明或其他几个低阶尼僧同行,从不单独行动,也绝不往那僻静幽深、靠近宫墙的方向张望。她的行动,坦荡得几乎可以放在阳光下检视。

但她的心,却像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接收和分析着环境的信息。她注意到,后山某些小径上的杂草,有被近期清理过的痕迹,不像是寺中杂役常规的打理方式。她也隐约感觉到,偶尔在林间深处,似乎有目光扫过,但当她警觉地望去时,又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是皇宫的暗卫?还是皇帝其他的耳目?她不得而知,但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她更加谨言慎行。

几天后,一份厚厚的手写稿完成了。里面详细记录了她药圃中十几味常见药材的种植时节、土壤要求、水肥管理、常见病虫害及她尝试过的、有效的土法防治方法,配有一些简单的图示。字迹工整,内容详实,充满了生活气息和实践智慧,但通篇没有一句超出“熟练花匠”范畴的言论。她在末尾谦卑地写道:“此乃妾身于感业寺中,无事时摸索所得,皆为粗浅见识,记录零散,恐难登大雅之堂。若蒙不弃,可供宫内巧匠闲暇时一哂,或能博方家一笑。妾身才疏学浅,所言必有谬误,万望指正。”

她将这份“心得”用干净的布包好,在冯内侍下次派人来送日常用度时,托其转交,依旧没有多说一句话。

【麟德殿的微风】

紫宸殿内,礼治听完了冯内侍关于伍元照近况的回禀,包括她如何认真记录药圃心得,如何只在后山开阔处活动等细节。他面前御案上,摊开的正是伍元照那份厚厚的手稿。

他随手翻看了几页,目光在那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朴实无华的文字上停留片刻。确实是用心了,而且这种“用心”的方式,很聪明地保持在了一个安全的范围内。不张扬,不越界,只是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和听话。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在这‘药’之一道上走下去了。”礼治合上手稿,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大家。伍太妃确是沉得下心的人。”冯内侍恭声应和。

礼治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殿外盎然的春意。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道:“麟德殿后的药园,清理得如何了?”

“回大家,已经按您的意思清理过了。杂草已除,杂乱枝条也修剪了,那几株瑞香木长势尚可,只是土壤似乎有些贫瘠。”冯内侍回道。

“嗯。”礼治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似乎穿透重重宫墙,落在了那个僻静的角落,“明日天气若好,朕也许久未活动筋骨了。批阅奏折烦闷,就去麟德殿那边走走吧。”

冯内侍心中一震,立刻躬身:“是,老奴这就去安排仪仗。”

“不必兴师动众。”礼治打断他,“轻车简从即可。朕只是随意走走,透透气。”

“老奴明白。”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礼治果然只带了冯内侍和几名贴身侍卫,穿着常服,来到了久未临幸的麟德殿。殿宇依旧冷清,但殿后的药园确实整洁了许多。新翻的土壤散发着泥土的气息,几株瑞香木在阳光下伸展着枝叶,散发着淡淡的、确实有宁神效果的香气。

礼治在药园中缓步而行,看似随意,目光却扫过每一处。这里与感业寺仅一墙之隔,墙那边,是感业寺的后山。他站的位置,恰好是一处视线相对开阔的高地,可以隐约看到感业寺后山那片葱郁的树林,甚至能看到林中偶尔惊起的飞鸟。

他负手而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只是在欣赏春色。风吹动他的衣袂,带来墙外山林的清新气息。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期待一场“偶然”的邂逅?还是仅仅在评估这条刚刚牵起的“丝线”的牢固程度?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必分明。帝王的心,如同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复杂难测。

他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期间除了风声鸟鸣,并无任何异常。感业寺的后山,寂静无人。

最终,他转过身,语气平淡地对冯内侍说:“回吧。”

没有遇到想遇到的人(或许他并未特定想遇到谁),也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但这趟看似无意义的散步,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皇帝亲自去了那个“约定”的地点,这是一种无声的催促,也是一种耐心的考验。

【丝线收紧】

消息很快通过隐秘的渠道,传到了伍元照耳中。皇帝轻车简从,去了麟德殿后的药园,停留片刻后离开。

伍元照正在晾晒刚刚采集回来的蒲公英,闻言,手指微微收紧,翠绿的叶片被她捏出汁液。皇帝去了!他果然去了!这不是巧合,这是明确无误的召唤,是那根无形丝线的一次明显收紧。

她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机会就在眼前,风险也近在咫尺。她该如何回应?

直接去后山靠近宫墙处“偶遇”?那太过刻意,意图明显,等于将自己完全暴露,是下下之策。

继续按兵不动,毫无表示?那便是无视圣意,之前的种种努力可能付诸东流,皇帝的兴趣可能会迅速冷却,她将再次沉入感业寺的死寂之中。

她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既能回应皇帝的“召唤”,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方式。

又过了几日,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伍元照向知客师太报备,说想去后山采集一些清明前后最鲜嫩的艾草,以备制作清明粿之用(这是寺中允许的传统习俗)。知客师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旁挎着篮子的慧明,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早些回来”,便应允了。

这一次,伍元照没有只在开阔地停留。她带着慧明,沿着一条平日里较少人走、但并非禁区的山径,缓缓向山林深处走去。她走得很慢,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寻找艾草上,不时弯腰采摘。但她行走的路线,却在不知不觉中,偏向了她推测的、靠近麟德殿宫墙的那个方向。

她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那处陡峭山林和深涧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已经能隐约看到高大宫墙一角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有一小片平坦的草地,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旁边还有一条细细的山溪流过。

“就在这儿歇歇吧,这里的艾草长得不错。”伍元照对慧明说,语气自然。她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将篮子放在一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远处的宫墙。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山溪潺潺,鸟鸣啾啾,仿佛真的只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春日山景。

但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很可能有眼睛正注视着她。她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回应。她没有试图靠近,没有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只是出现在了这片被“允许”的区域内,一个相对靠近“边界”的地方,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和矜持,符合她“安分守己”的形象。

她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采集了半篮子艾草,便带着慧明原路返回。整个过程,平静无波。

然而,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麟德殿那边的高墙上,一个隐蔽的角落,一道身影悄然退去。

当天晚些时候,冯内侍向礼治回禀:“大家,感业寺伍太妃今日去了后山采集艾草,在靠近西边山涧的那片草坡停留了约半个时辰。”

礼治正在练字,闻言,笔尖微微一顿,一个“静”字最后一笔的收尾,便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力道。他放下笔,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问:“可有什么异常?”

“并无异常。太妃只是采集艾草,歇息片刻便回了,与寺中报备之事相符。并未接近禁地。”

礼治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她去了。没有越过雷池一步,但确实出现在了那个彼此心照不宣的区域。很谨慎,也很聪明。懂得借势,更懂得分寸。

这种克制而有效的回应,似乎取悦了他,或者说,符合了他对一枚“合格棋子”的预期。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看来,朕赏的那些书,她没白读。”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随即转移了话题,“北疆的军报到了吗?”

“回大家,应该快到了。”

对话就此结束。但冯内侍知道,那条连接着感业寺与紫宸殿的丝线,经过这一次无声的互动,又悄然收紧了一丝。一种微妙而危险的联系,正在这春日暖阳与暗流之下,悄然滋生,并且,似乎越来越牢固了。

伍元照回到寮房,将艾草处理好,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知道,自己今天迈出了关键的一步。皇帝必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回应”。接下来,会怎样?是更多的“恩赏”,还是新的试探?那根牵在她手上的丝线,另一端传来的力量,是牵引她走向希望,还是将她拖入深渊?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采药而沾染的绿色草汁,那颜色鲜活而脆弱,如同她此刻的处境。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浮现出坚定之色。无论如何,棋局已经展开,她已落子,便再无退路,只能继续在这布满荆棘的权谋之路上,谨慎前行。

【系统提示:完成对皇帝试探的初步回应。谨慎值+5,洞察力+3。皇帝好感度+2,当前67。信任度+3,当前71。触发后续事件可能性大幅增加。请宿主做好准备。生存压力指数:5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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