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血色黎明
战斧饮血，滴落的粘稠液体在死寂的魔土上砸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楚山河佝偻着身体，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濒临崩溃的躯体。斧刃上那抹微弱的灰芒明灭不定，如同他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但他那双看向小队长的眼睛，却冰冷、沉寂得如同万古寒潭，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
仿佛刚才砍下的不是一颗同族的头颅，只是随手清理了一块挡路的碎石。
“扶好人。”
“一起走。”
沙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与这片死亡绝地融为一体的残酷韵律。
那小队长瘫坐在血泊中，裤裆湿透，脸上涕泪横流，所有的侥幸和算计在同伴滚落的头颅前被砸得粉碎。他看着楚山河，看着那柄滴血的战斧，看着阴影中影七那支依旧稳定的弩箭，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不是谈判，是命令。
违逆，即死。
“我…我扶！我走！别杀我！别杀我！”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几乎是扑到敦实修士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沉重的身躯架起，动作慌乱又狼狈。
楚山河不再看他，缓缓走回冷漪身边，再次将她背起。每一次弯腰和起身，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但他沉默地承受着，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
影七也缓缓放下了弩箭，但他冰冷的目光依旧如同实质般钉在小队长背上。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手支撑着墙壁，艰难地跟上队伍。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脚印。
这支由重伤员、昏迷者、胁迫者和恐惧者组成的诡异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
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小队长架着敦实修士，走在最前面，身体僵硬，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不敢回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楚山河背着冷漪，跟在后面，感知提升到极致，不仅警惕四周，更时刻监控着小队长的一举一动。
影七断后，如同沉默的幽灵。
距离那道流转的阵法光幕，仅有不足百丈。
这段平日里转瞬即至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
光幕之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那是帝关的巡逻队。希望就在眼前，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楚山河的心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收越紧。他知道，最后这段路，往往最危险。
果然，就在他们距离光幕仅有五十丈左右时，侧前方一片半塌的防御工事后面，突然转出一支约莫十人的帝关巡逻小队！
这支小队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人人带伤，甲胄破损，神色疲惫而警惕。他们乍一看到楚山河这支奇怪的队伍，立刻紧张起来，纷纷举起兵器！
“站住！什么人？！”为首的小队长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地扫过楚山河等人，当看到小队长架着的敦实修士和楚山河背上的冷漪时，脸色微微一变，“是锋锐营的人？你们怎么……”
被胁迫的小队长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他几乎要脱口呼救！
但就在他嘴巴张开的刹那——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钢针般狠狠刺入他的后脑！
是楚山河的目光！
同时，他感觉后腰被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死死抵住——是影七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贴近，用那支短矢顶住了他的要害！
到嘴边的呼救硬生生被吓了回去，化作一声剧烈的咳嗽和更加苍白的脸色。
楚山河上前半步，挡在队伍最前，沙哑开口，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磐石壁垒，锋锐营楚山河，执行特殊任务归来，携重要物资及重伤同袍。速开屏障，需即刻救治！”
他直接亮明身份和目的，语气急切而坦然，反而打消了对方大部分疑虑。
那巡逻小队长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是看到冷漪和敦实修士的军官服饰以及他们惨重的伤势，神色缓和下来，挥了挥手让手下放下兵器。
“原来是冷尉官！快！打开屏障缺口！”他显然认得冷漪，立刻下令。
两名巡逻队员立刻上前，手持令符，对着光幕某处操作起来。
光幕一阵波动，缓缓打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希望之光，终于真切地照射进来。
被胁迫的小队长眼中再次燃起强烈的渴望，他几乎要架着敦实修士冲向缺口！
但楚山河的声音如同冰水般在他耳边响起：“一起进。”
同时，后腰那短矢往前顶了顶，刺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巡逻小队长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举止怪异、脸色惨白如纸的“自己人”，但并未多想，毕竟从魔域活着回来的人，哪个不是惊魂未定。
“快进来吧！外面不安全！”他催促道。
楚山河对影七使了个眼色。
影七会意，短矢依旧抵着小队长，低声喝道：“走！”
三人几乎是紧贴着一同穿过了光幕缺口。楚山河背着冷漪紧随其后。
穿过光幕的瞬间，一股精纯许多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虽然依旧夹杂着战后的硝烟和血腥，但比起魔域那令人窒息的冥瘴，已是天壤之别。
安全了！
终于回到了帝关之内！
光幕之后，是一段相对完整的防御甬道，墙壁上闪烁着加固符文的光芒，一队队士卒来回巡逻，气氛虽然紧张，却充满了秩序。
许多伤员靠坐在墙边，医修穿梭其间进行救治。看到楚山河他们如此凄惨的模样，不少人投来惊讶和同情的目光。
一回到安全环境，被胁迫的小队长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架着的敦实修士也差点脱手。
楚山河迅速将冷漪小心地放在一旁相对干净的地面，立刻有医修注意到，快步赶来。
影七也迅速收起短矢，但依旧如同阴影般站在那小队长身侧，冰冷的目光让他不敢有任何异动。
楚山河强撑着站直身体，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几名更高阶的军官，正准备汇报情况并交出灵髓。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那名被胁迫的小队长，眼看即将失去最后的机会，眼中猛地闪过一抹极其疯狂的狠厉和绝望之色！
他突然指着楚山河和影七，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仿佛遭受了巨大冤屈和恐惧的尖叫：
“是他们！就是他们！杀了王兄弟和张兄弟！他们还抢走了重要的任务物资！他们是叛徒！是奸细！快抓住他们！！”
他的叫声凄厉而突兀，瞬间打破了甬道内相对平静的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集中到了满身血污、手持战斧的楚山河和气息阴冷的影七身上！
刚刚赶来的高阶军官脸色骤变，手立刻按上了剑柄！周围的巡逻士卒也瞬间紧张起来，兵器再次出鞘，隐隐将两人围在中间！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楚山河的心猛地一沉。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这个杂碎，竟然真的敢反咬一口！
影七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寒，右手悄无声息地再次摸向了短矢。
楚山河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他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反应，都会坐实对方的指控。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几名高阶军官，沙哑开口，声音依旧稳定：“他在污蔑。物资在此，冷尉官和这位兄弟皆可作证。此人及其同伙，方才在关外企图抢夺物资，杀害同袍，已被我就地正法一人，此人乃胁从。”
他拍了拍怀中的兽皮包裹，又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冷漪和敦实修士。
那几名军官眼神惊疑不定，看看状若疯狂、涕泪横流的小队长，又看看冷静得可怕的楚山河和影七，一时难以判断。
“你胡说！明明是你杀了人！还想杀我灭口！诸位大人明鉴啊！”小队长哭嚎着，演技逼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在局势陷入僵持，怀疑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投向楚山河之时——
一个虚弱却冰冷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
“他…说谎……”
众人愕然转头。
只见原本昏迷的冷漪，不知何时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清澈而锐利，死死地盯着那个小队长。
“企图抢夺物资…杀害同袍者…是他们……”她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喘息一下，但语气却无比肯定，“楚山河…影七…是功臣……拿下…那个叛徒……”
冷漪的苏醒和指证，瞬间扭转了局势！
所有怀疑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那小队长身上！
小队长脸上的疯狂和委屈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不…不是的！冷尉官你重伤糊涂了！是他……”
“拿下！”为首的高阶军官不再犹豫，厉声下令！
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卒立刻扑了上去，将那面如死灰、彻底瘫软的小队长死死按住！
楚山河心中缓缓松了口气，看向冷漪。
冷漪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微微颔首，随即又因为虚弱而闭上了眼睛，但她的指证，已经足够。
一场险些爆发的内讧，终于被压下。
很快，有医修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楚山河手中接过那个珍贵的兽皮包裹，当感受到里面那躁动而精纯的能量波动时，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
敦实修士和冷漪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重伤营救治。
影七也被医修搀扶着离开，他离开前，回头看了楚山河一眼。
楚山河对他微微点头。
直到此时，楚山河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
巨大的疲惫和潮水般的剧痛瞬间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一名医修连忙扶住他：“兄弟，你伤得太重了，快随我去疗伤！”
楚山河点了点头，在医修的搀扶下，踉跄着向前走去。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道缓缓闭合的阵法光幕，以及光幕之外那片依旧被浓雾和死亡笼罩的魔域。
血色黎明终于到来，他们成功带回了一线希望。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魔域依旧在扩张，冥殿依旧在虎视眈眈，帝关内部的暗流也从未停止涌动。
而他自己体内的道伤和魔气，在经历了这番折腾后，恐怕已经恶化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希望微光虽现，前路却依旧漫漫。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枚依旧微微发热的星辰阵核（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坚定。
然后，他转过头，跟着医修，一步步走向那临时设立的、充满了呻吟与药味的伤员营帐。
新的挑战，即将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