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
两个字，平淡无波，却让黑羽妖帝小黑眼中爆发出堪比星辰的光芒，紧绷的冷峻面容瞬间冰消雪融，甚至差点又要控制不住情绪。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深深低下头：“谢主人！”
陈长生不再多言，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因小黑敕令而彻底沸腾的战场。
妖族大军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从之前略显散乱的猛兽，变成了一支令行禁止、配合无间的恐怖军团。魔潮侧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后退，嘶吼声和爆炸声更加密集，但战局的主动权，已然易手。
小黑顺着陈长生的目光看去，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但他并未立刻离去，重返指挥之位。
他微微侧身，依旧保持着半步落后于陈长生的恭敬姿态，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扫视着周围看似被清空、实则暗流涌动的区域。
“主人，您伤势未愈，此地虽暂安，仍有余孽潜伏。”小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请允小黑……为您护法片刻。”
他没有说要追随，只说护法。姿态放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帝者的固执。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体内那糟糕的状况上。锁元针效果正在飞速消退，冥尊一瞥造成的灵魂创伤和体内三股力量的暴动，如同随时可能再次喷发的火山。
他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那片混乱的“战场”。
几乎就在他闭眼的瞬间——
嗤！
侧后方一片扭曲的阴影中，毫无征兆地射出三道幽暗的骨刺，速度快得惊人，角度刁钻狠毒，直取陈长生后脑、后心与丹田！显然是潜伏已久的冥殿刺客，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偷袭者算准了陈长生重伤状态，也算准了骨刺上淬炼的、能瞬间冻结神魂的冥毒！即便不能一击必杀，也能让其伤上加伤，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骨刺尚未靠近陈长生三丈范围。
小黑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左手，对着那个方向，五指轻轻一握。
咔嚓——！
那一片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攥紧！三道激射而来的骨刺连同那片扭曲的阴影，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碾压、坍缩！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直接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湮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小黑的动作轻描淡写，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他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其他方向，庞大的神念如同无形的天网，笼罩着方圆数百丈的每一个角落。
另一处，几头被魔气深度侵蚀、失去了理智的低阶魔物，凭着杀戮本能，嘶吼着从废墟后扑出。
这一次，小黑连手都没抬。
他只是微微转眸，冰冷的金色瞳孔瞥了那边一眼。
那几头疯狂扑来的魔物，如同被无形的极寒瞬间冻结，僵在半空， then ，它们的身体从内部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风化，化作黑色的细沙飘散落地。
绝对的掌控，绝对的力量碾压。
有黑羽妖帝亲自护法，这小小一方区域，瞬间变成了比帝关最核心堡垒还要安全的绝对禁区！任何一丝恶意，任何一点威胁，尚未真正形成，便已被提前扼杀、抹除于无形！
陈长生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引导体内那三股狂暴的力量上。
有了小黑这尊大神在外护持，提供了绝对安全的外部环境，他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所有对外界的警惕，将本就濒临枯竭的精神力，全部用于内耗。
过程依旧痛苦万分。
道伤剑意凌厉无匹，冥域魔气阴毒腐蚀，寂灭能量冰冷霸道。三者在他破败的经脉中冲撞撕扯，每一次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剧痛。灵魂的创伤更是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灼烧着他的意识。
但他心无旁骛。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相对“驯服”了些的寂灭能量，如同操控着一根纤细却坚韧无比的丝线，在狂暴的能量风暴缝隙中艰难游走，时而安抚，时而引导对撞，时而将逸散的死亡气息吸纳过来，供给星辰阵核（残）转化。
效率依旧低下，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但比起之前一边要应对外界危机、一边还要压制内患的窘境，已是天壤之别。
时间一点点流逝。
战场上的厮杀声似乎遥远了一些，妖族大军的推进显然颇为顺利。
小黑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一动不动地站在陈长生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金色的瞳孔不断扫视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甚至能分心二用，偶尔抬手指向远处战场某处，隔空传去一两道简短的指令，微调妖族大军的进攻节奏。
他的存在，仿佛一根定海神针，不仅定住了这片小区域，更间接影响着整个战局的走向。
偶尔，他会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陈长生那苍白如纸、因极致痛苦而渗出细密冷汗的侧脸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担忧，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孺慕。万载岁月，主人似乎变了许多，变得更加沉寂，更加……疲惫。但那骨子里的东西，从未改变。
他能感觉到主人体内那混乱而危险的能量状态，那沉重的道伤，那诡异的魔气，那与他自己同源却似乎走向了不同方向的寂灭之意……每一种，都让他触目惊心。
他恨不得立刻将毕生修为渡过去，将北境妖域所有疗伤圣药都搜刮来，倾尽一切为主人疗伤。
但他不敢。
主人没有吩咐，他绝不能擅自插手。他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一刻，清空这片区域的所有威胁，让主人能拥有这片刻难得的、专注的喘息之机。
这短暂的、无声的并肩，于他而言，已是万载求之不得的奢望。
不知过了多久，陈长生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口带着冰寒气息的浊血被他吐出，落在地上，竟发出“咔哒”的轻响，冻结成了一小片暗红色的冰晶。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依旧虚弱，但眼神中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一丝，体内的能量风暴也暂时被压制到了一个相对平稳的、 albeit 极其危险的水平。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黑，沙哑道：“可以了。”
小黑立刻躬身：“是，主人。”他没有问效果如何，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陈长生拄着战斧，再次艰难地站直身体，目光投向远处依旧激烈的战场核心，那里，冥尊的气息依旧如同不散的阴霾。
“你该去了。”他平静地说道。
小黑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立刻被决然取代。他深深看了一眼陈长生，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灵魂深处。
“主人保重！小黑……去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冲天而起，直射向战场最激烈的方向！帝威再次毫无保留地爆发，如同黑色的太阳，吸引了所有火力和目光！
陈长生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远去的、为他撑起片刻安宁的帝影，沉寂的眼底，波澜渐平。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周围那些需要“清理”的死亡之地。
然后，拖着依旧沉重的伤体，一步一步，沉默地向前走去。
并肩片刻，终须一别。
前路漫漫，仍独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