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混合着死气冰晶的吐息缓缓散去，陈长生体内那翻江倒海般的能量狂潮逐渐平息，归于一种暴风雨后的、疲惫却异常扎实的平稳。
第八成。
他默默评估着此刻的状态。伤势虽因方才那狂暴的“汲黯淬体”而显得外表凄惨（体表血痂未落，脸色苍白），但内里的沉疴痼疾已被彻底扫清，经脉在破而后立中拓宽了少许，也更加坚韧，能承载更多寂灭能量的奔流。星辰阵核（残）的光芒稳定而内敛，如同吃饱餍足的凶兽，暂时陷入了沉眠。
实力恢复至八成，于此地而言，已算拥有了初步的自保之力，无需再如履薄冰。
他缓缓松开结印的双手，指节因长时间的紧绷而有些僵硬。正欲内视一番，仔细探查体内每一处细微变化时，一种极其突兀的、与自身能量流转截然不同的“律动”，再次从他腰间传来。
又是那柄柴刀。
这一次，不再是几不可察的暗金纹路，也不再是微弱的嗡鸣。
而是……光。
一层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灰色光晕，如同初生月华，柔和地笼罩着那暗沉的刀身。光晕并不刺眼，甚至有些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却在自主地、缓慢地流转着，如同活物呼吸的节律。
更让陈长生目光微凝的是，这层光晕，正在……自主地吸收着周遭浓郁的死气！
并非他修炼时那般鲸吞海吸，引起能量风暴。而是一种极其精妙、极其贪婪的……吮吸。
丝丝缕缕最为精纯、最为本源的寂灭死气，受到那灰色光晕的吸引，脱离了整个荒原狂暴的能量流，如同温顺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源源不断地没入那层光晕之中，消失不见。
而随着这些精纯死气的注入，那层灰色光晕似乎……凝实了极其微不可察的一丝？流转的速度也似乎加快了一刹那？
陈长生伸出手，指尖缓缓靠近那散发光晕的柴刀。
在距离刀身尚有寸许距离时，指尖的皮肤传来一种奇特的触感——并非冰冷，也非灼热，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能湮灭一切、吞噬一切的“虚无”感？就像是指尖即将触碰到一个微型的、不断塌陷的黑洞边缘。
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古老蛮荒气息的悸动，透过指尖，传递到他的感知中。
这悸动，并非器灵苏醒的智慧波动，更像是一件沉寂了无尽岁月的先天之物，于混沌中偶然觅得一丝契合自身的养分，本能流露出的……“愉悦”？
陈长生收回手指，沉寂的眼眸中，那丝探究之意再次浮现，并且加深了许多。
这柄柴刀的来历，他早已记不清。仿佛自他拥有意识、获得长生系统之初，它便一直悬挂在他的腰间，平凡无奇，砍柴、防身、偶尔处理些杂事，与凡铁无异。
万载岁月，它陪着他沉睡，陪着他苏醒，陪着他行走红尘，送葬故人。它经历过王朝更迭，见证过仙魔大战，甚至曾浸染过神魔之血……但无论经历什么，它始终是那副平凡的模样，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为何独独在此地，独独在他初步掌控寂灭能量、并于此地汲取死气修炼之后，开始发生如此变化？
是此地的死气特殊？是他新生的寂灭能量催化？还是两者结合，才终于达到了激活它的某个隐藏条件？
陈长生心念微动，尝试着分出一缕精纯的、受他绝对掌控的寂灭能量，缓缓渡向柴刀。
那层灰色光晕对这股同源却更受控的能量表现出了更明显的“兴趣”，光晕流转加速，如同饿兽见到了美味，主动缠绕上来，贪婪地将那缕能量吸收殆尽。
吸收之后，光晕明显亮了一丝，那刀身传来的“虚无”感和古老悸动也清晰了一分。
但，也仅此而已。
它依旧只是一柄刀，一柄正在缓慢“进食”、缓慢发生着未知变化的刀。没有传递出任何信息，没有展现出任何威能，除了自主吸收能量外，再无其他反应。
陈长生停止了能量输送。
他凝视着柴刀，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那层灰色的光晕，看透其内部隐藏的究竟是无上秘宝，还是……某种不可控的凶物。
良久。
他眼中的探究缓缓敛去，重新归于万古不变的沉寂。
罢了。
无论如何变化，它目前依旧是他的柴刀。能吸收死气，便让它吸收。若能因此变得锋利些，日后砍柴掘土，或许能省些力气。
至于其他……且看吧。
万载光阴，他早已习惯了等待与观察。对于未知，他缺乏强烈的好奇，唯有静观其变的耐心。
只要不影响他恢复，不影响他前行，不影响他……送葬。
于是，他不再刻意关注柴刀的异状，任由它悬挂在腰间，自主地、缓慢地吸收着荒原上无尽的死气。那层灰色光晕成了他身周景象的一部分，如同呼吸般自然。
他重新闭上双眼，开始巩固方才修炼的成果，细细感悟体内新生寂灭能量的种种特性，适应着增长的力量。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又过了多久，当陈长生再次从深沉的入定中苏醒时，他腰间的柴刀已然恢复了平静。那层灰色光晕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刀身再次变得暗沉无光，平凡无奇，仿佛之前的异动从未发生过。
但陈长生的指尖再次拂过刀身时，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铁灰色之下，似乎蕴藏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温润？
以及，一种内敛到极致、仿佛沉眠火山般的……力量感。
它似乎……变得沉重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陈长生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依旧死寂的荒原。
该离开了。
此地死气虽浓，但经过他之前那般狂暴的汲取，核心区域的能量已暂时变得稀薄了许多，需要时间恢复。而且，冥尊那漠然的注视，如同悬顶之剑，此地并非久留之地。
他需要去寻找更多关于冥殿、关于那布料、关于自身记忆的线索。
也需要……为这柄似乎开始“挑食”的柴刀，寻找更多的“食粮”。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他蜕变也带来更多谜团的死寂荒原，选定一个方向，迈步离去。
青衫背影，再次融入无边的灰暗。
唯有腰间那柄看似平凡的柴刀，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刀柄与刀身连接处的木质纹理，似乎悄然变得更加深邃晦暗了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