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单人床上,林繁星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叶炀的安抚和怀抱带来的短暂温暖已经褪去,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无能为力”的巨石,压在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着过往的碎片:
凌莉在训练场上干净利落的身手,灰白色瞳孔里偶尔闪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凌莉在基因缺陷发作时,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却疼得浑身颤抖的样子。
凌莉刚才在病床上,那行无声滑落的清泪……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凌莉姐……”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念头,带着绝望的决绝,如同黑暗中的毒藤,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在我……彻底变成怪物之前……一定要……一定要让你恢复……”
就在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的刹那!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直接在她脑海深处炸响!
那声音威严、宏大、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仿佛来自亘古的熔岩核心,带着焚烧一切的炽热和不容置疑的裁决力量:
“沾染罪孽与暴戾之女!幸运又不幸的人类!”
林繁星浑身剧震!
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紫色的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谁?!”
她失声尖叫,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猛地环顾四周,目光如电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空无一人。
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简单的家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沉默的影子。门紧闭着,没有任何被侵入的迹象。
是幻觉?是过度疲惫产生的幻听?
不!那声音太清晰了!每一个字都像烙印一样刻进了她的意识里!
就在她惊疑不定,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时,那个威严冰冷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深处轰然响起,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诱惑?
“向永恒的圣火献祭你的生命!吾将赋予那恶魔之女……崭新的生命!”
“这是交易!亦是……契约!”
“嗡——!”
林繁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
她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根本不是通过听觉传来,而是直接在她灵魂深处震荡!
“你是谁?!”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嘶喊,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滚出来!你到底是谁?!”
没有回应。
房间里依旧死寂。
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在回荡。
然而,那个声音却如同附骨之蛆,带着一种洞悉她内心最深渴望的冰冷诱惑,再次清晰无比地在她意识中回荡:
“想要让她获得新生?想要斩断那诅咒般的基因锁链?代价……便是你的一切!”
“永恒的圣火,将焚尽你的躯壳与灵魂,以此为薪柴……点燃她重生的道路!”
“选择吧,人类!献祭……或者……看着她……在痛苦中……凋零!”
林繁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风中残烛。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献祭生命?换取凌莉姐的新生?这……这简直是恶魔的低语!是陷阱!
可是……可是凌莉姐痛苦的样子,那行清泪,基因缺陷无法治愈的宣判……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疯狂闪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理智。
那声音如同最精准的毒箭,射中了她内心最脆弱、最无法割舍的部分。
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手臂上那些越来越明显的月白色侵蚀痕迹。
怪物……自己终究会变成怪物……
如果……如果这残破的、注定走向毁灭的生命,还能换来凌莉姐的新生……
一个疯狂、绝望、却又带着一丝病态解脱感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濒临崩溃的意志。
她缓缓抬起头,紫色的瞳孔里,恐惧、挣扎、痛苦……最终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决然所取代。
她对着空寂的房间,对着那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恐怖存在,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字:
“……我……答应。”
林繁星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颤抖的嘶哑:
“告诉我你是谁!如果……如果真的只是要我的命就能换凌莉姐的新生……我答应!”
她紫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虚空,仿佛要穿透空间,揪出那个藏匿在暗处的存在。
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抖,手臂上那些月白色的侵蚀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更显眼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那个威严、冰冷、仿佛来自地心熔岩的声音,再次毫无阻碍地直接轰入她的脑海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古老的回响:
“吾乃……约顿海姆!大地的守护者!永恒圣火的执掌者!”
“契约……已然成立!”
“只要你愿意……随时……可至永恒核心……履行你的……献祭!”
声音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仿佛刚才那震撼灵魂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繁星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
约顿海姆……大地的守护者……永恒圣火的执掌者……
这些名字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和沉重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永恒核心……那个她刚刚才逃离不久、充满了痛苦和毁灭力量的地方……竟然就是献祭之地?
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刚才那个声音响起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烫了一下。
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小臂内侧。
那里,原本光洁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个印记!
那印记极其微小,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金非石的暗金色泽。
它的形状极其复杂,像是一簇被强行压缩凝固的、扭曲跳动的火焰,又像是一个古老到无法解读的符文。
印记的边缘,隐隐有极其细微的、如同熔岩流淌般的暗红色光晕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感正从那个小小的印记处传来,并非物理上的高温,而是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带着契约束缚力量的滚烫!
这灼热感与她锁骨处紫色蝶印传来的虚空冰冷感形成了诡异的冲突,让她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呃……”
她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抓住右手腕,试图压制那源自灵魂的灼痛和两种力量在她体内冲撞带来的不适。
就在这时!
“繁星?你怎么了?”
叶炀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他显然不放心,去而复返!
门被猛地推开!
叶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房间中央僵立着的林繁星。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额角的冷汗,以及她死死抓住右手腕、身体微微颤抖的异常姿态!
“繁星!”
叶炀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张。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虚空病毒又……”他的目光焦急地在她脸上和身上逡巡。
林繁星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她迅速将右手臂藏到了身后,用身体挡住了叶炀的视线。
那个暗金色的火焰印记,绝不能被看到!
“没……没事!”
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试图掩饰眼中的惊惶和手臂的异样。
“就是……就是有点累,刚才……刚才做了个噩梦,吓醒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心虚。
叶炀的眉头紧紧拧起,眼神锐利如刀。
他太了解林繁星了。
她此刻的状态,绝不仅仅是“做了个噩梦”那么简单。
那苍白的脸色,那无法掩饰的惊惶,那下意识藏起手臂的动作……都透着浓重的不对劲!
“噩梦?”叶炀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审视,“什么噩梦能把你吓成这样?把手给我看看!”他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不要!”
林繁星几乎是尖叫着后退一步,将右手臂藏得更深,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紫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抗拒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叶炀,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太累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你出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叶炀从未听过的、近乎哀求的强硬。
叶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林繁星眼中那抹陌生的、带着绝望和某种决绝的平静,心头猛地一沉。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她一定有事!而且是大事!
“繁星……”他试图放软语气,再次靠近。
“出去!”林繁星猛地背过身去,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决。
“求你了,叶炀……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叶炀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而倔强的背影,伸出的手最终缓缓放下。
他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担忧、困惑、愤怒、还有一丝被拒绝的痛楚交织在一起。
此刻再追问下去,只会让她更加崩溃。
“……好。”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
“我就在外面。有事……立刻叫我。”
他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带着满腹的疑虑和沉重的不安,缓缓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
林繁星紧绷的身体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滑坐在地板上。
她颤抖着,将藏在身后的右手臂举到眼前。
那个暗金色的、如同凝固火焰般的契约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妖异而冰冷的光泽。
灵魂深处的灼痛感依旧清晰。
她伸出左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那个印记。
一股强烈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吸走的牵引感,伴随着灼痛,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地心深处的永恒核心。
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看着那个印记,又透过墙壁,仿佛看到了医疗中心里沉睡的凌莉。
“凌莉姐……”她喃喃低语,声音破碎而坚定,“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