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河市的盛夏,是被蝉鸣和潮热空气包裹的。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刑侦支队一大队队长陈默,刚结束一个关于青少年溺水防范的社区宣讲,警服衬衫的后背已被汗水洇湿了一片。他拧开一瓶矿泉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像被高温灼伤了般尖利地响了起来。
“陈队,指挥中心转接,城西莲湖公园,环卫工人清理人工湖淤泥,捞上来个……捞上来个骨头架子!像是小孩的!”值班民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陈默的手顿住了,冰凉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个小点。
小孩的……骨头架子?
一股比空调冷气更森寒的东西,瞬间沿着脊椎爬了上来。
“位置发我,保护现场,我们马上到!”他放下水瓶,声音沉静,但动作快得带风,“张辰,虞倩,出现场!莲湖公园,疑似儿童骸骨!”
警车再次呼啸着冲出市局大院,车顶灯旋转,将炽热的阳光切割成破碎的光斑。车内,空调开得很足,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冒出的寒意。
“莲湖公园……那个湖不大,而且是活水,连接着外面的河道。”张辰快速调取着地图信息,“如果是小孩失足落水,尸体应该早就被冲走或者发现了,怎么会只剩下骨头?还埋在淤泥里?”
虞倩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眉头微蹙:“除非……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这三个字让车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莲湖公园已经被先期抵达的派出所民警封锁了部分区域。发现骸骨的地点位于人工湖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靠近一片茂密的竹林。几个穿着环卫制服的人脸色发白地站在警戒线外,心有余悸地比划着。
陈默等人穿上勘查服,戴上手套鞋套,走向那片被蓝色塑料布临时围起来的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湖水的腥气和淤泥的腐味。湖边的浅滩上,一副小小的、白森森的骨架半埋在乌黑的淤泥里,已经被初步清理出来,大致能看出是一个人形。骨头很细小,看起来确实属于一个孩童。
骸骨保持着一种蜷缩的姿势,像是沉睡在淤泥构成的摇篮里。头骨侧歪着,空洞的眼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虞倩蹲下身,开始进行现场初步检验。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专业,但眼神里充满了不忍。
“骨骼纤细,骨缝未完全闭合,根据耻骨联合面和牙齿萌出情况初步判断,年龄大约在3到5岁之间。骨骼表面没有明显的利器砍削痕迹,但……”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开几根肋骨,指向脊柱的几节胸椎,“这里,有几处细微的、不规则的陈旧性裂纹,像是……长期受压或者某种特定姿势造成的应力性损伤。”
长期受压?特定姿势?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简单的溺亡。
“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骨骼被湖水长期浸泡,软组织完全腐烂消失,表面有不同程度的矿化现象,初步推断,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甚至可能更久。”虞倩的声音低沉。
一年以上?一具幼童的骸骨,在公园的湖底沉埋了至少一年,才偶然被发现?
张辰带着技术队员对周围淤泥进行筛网式过滤,寻找任何可能的伴随物——衣物纤维、鞋子、饰品,或者其他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头儿,有发现!”一个技术队员喊道,他从筛出来的淤泥里,夹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严重氧化变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片,形状像是一弯月牙,边缘似乎曾经镶嵌过什么,但现在已经脱落殆尽。
“像是个……胸针?或者发卡上的装饰?”张辰仔细端详着。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没有衣服碎片,没有鞋子,没有任何能直接指向孩子身份的东西。
“抛尸。”陈默看着那具小小的骸骨,语气肯定,“凶手剥光了孩子的衣物,特意选择了这个相对隐蔽的湖角进行沉尸。如果不是这次清淤,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是谁?会对一个年幼的孩子下如此毒手?是疏忽导致的意外后恐慌抛尸?还是……蓄意谋杀?
“排查本市近三年来所有报案的3到5岁儿童失踪案!重点是一年以上未破的悬案!”陈默下令,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回到局里,骸骨被送往法医中心进行更详细的检验和可能的dNA提取。那枚月牙形的金属饰物也被送去实验室,尝试进行成分分析和还原。
指挥中心迅速调取了近三年的儿童失踪档案。符合条件的案子有几个,但经过初步比对,要么失踪时间对不上,要么失踪地点距离莲湖公园过远。
“骸骨的dNA样本已经提取,正在送入数据库进行比对,但需要时间,而且……如果孩子生前没有录入过dNA信息,比对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虞倩汇报着进展。
“那枚金属饰物呢?”陈默问。
“氧化太严重,成分就是普通的合金,初步判断可能是某种廉价饰品上的配件,来源广泛,很难追踪。”张辰摇头。
线索似乎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一具无法确认身份的白骨,一个沉寂了一年以上的罪行。
陈默站在白板前,上面贴着骸骨的照片和发现现场的地图。那蜷缩的姿势,那胸椎上的细微裂痕……像无声的控诉。
“长期受压的应力性损伤……”陈默反复咀嚼着虞倩的发现,“什么样的姿势,会让一个孩子的胸椎长期承受压力?”
他拿起电话,打给了局里特聘的儿科医学顾问。
听完描述后,顾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语气沉重地给出了一个可能的推测:“这种位于中段胸椎的细微应力性裂纹……在一些极端案例中,见于长期被限制在狭小空间、比如……被关在箱子、柜子里,或者被迫长时间蜷缩身体的孩子。”
被关在狭小空间?长时间蜷缩?
陈默的脑海中瞬间构建出一幅阴暗恐怖的画面。一个年幼的孩子,被囚禁在某个逼仄的地方,无法舒展身体,日复一日……
这不再是简单的意外或者冲动杀人,而是伴随着长期虐待的、极其残忍的罪行!
“排查重点调整!”陈默转身,对专案组人员说道,“寻找近三到五年内,是否有涉及虐待儿童、或者家庭环境异常、有儿童突然‘消失’却未报案的线索!尤其是那些居住在莲湖公园周边区域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