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辉塔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边,塔身斑驳,大部分玻璃窗都已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失明的眼睛。塔身在水中的倒影,随着水流微微扭曲晃动,与对岸灯火通明、造型现代的水上艺术中心倒影交织在一起,光怪陆离。
林峰带队,悄无声息地接近塔楼底层入口。他打了个手势,队员们分散开来,形成突击队形,枪口对准了那扇虚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而此时,陈默的车也一个急刹,停在了河堤下。他跳下车,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塔楼冲去。他甚至没有等待林峰的突击信号,身影很快没入了塔楼底层的黑暗中。
塔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脚下是破碎的砖石和玻璃渣。手电光柱在空旷的塔内空间晃动,惊起了几只栖息在暗处的蝙蝠。
陈默没有走常规的楼梯,他的直觉引导着他走向塔内一个更加隐蔽的、通往水下观景平台的螺旋阶梯。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水声和河水特有的腥气也越来越浓。
阶梯尽头,是一个半浸在水中的圆形平台。平台的地板由某种光滑的石材铺就,因为长期被河水浸泡和冲刷,光滑如镜。平台边缘,就是幽深的、缓缓流动的河水。
平台上,景象诡异。
几面巨大的、边缘破损的镜子,被人刻意立在平台四周,角度刁钻地互相映照,形成了一个无限反射的迷宫。镜子里是无数个破碎的、重复的塔内空间,无数个晃动的手电光柱,以及无数个陈默自己的身影,层层叠叠,延伸到视野的尽头,让人头晕目眩。
而在平台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陈默,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水面。那身影穿着深色的衣服,身形瘦削,与张辰从监控倒影中提取到的模糊轮廓极为相似。
水面上,倒映着对岸艺术中心璀璨的灯光,也倒映着塔身和这个平台,以及平台上的那个人,还有刚刚踏入这个镜像领域的陈默。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只有河水轻轻拍打平台边缘的汩汩声。
那个身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陈默的手电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异常苍白、甚至有些憔悴的脸,但五官却出乎意料的年轻,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瞳孔里仿佛也倒映着这无数面镜子,无数个重叠的世界,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虚无的反射。
他看着陈默,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在这充满倒影的空间里飘荡,“你看,这里才是完整的。”
陈默握紧了手中的枪,枪口微微下压,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那些层层叠叠的镜象,牢牢锁定在中央那个真实的躯体上。
“游戏结束了。”
水面晃动,倒影支离破碎。
陈默的枪口稳定得如同磐石,但他的瞳孔却在微微收缩。
那张脸……太年轻了。甚至可能未满二十。苍白,干净,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与想象中穷凶极恶、偏执疯狂的连环杀手形象相去甚远。只有那双眼睛,深潭一般,倒映着周围破碎的镜象,空洞,却又仿佛燃烧着某种冰冷的、非人的火焰。
“完整?”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切开平台上黏稠的空气,“用死亡和倒错拼凑出来的完整?”
年轻人,不,或许该称他为“镜影”——这是陈默在心中瞬间给他贴上的标签——嘴角那丝诡异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些许。“死亡?不,是修正。是让一切…归位。”他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带着某种梦呓般的质感,“你看不见吗?这个世界…是歪的。所有的一切,方向都错了。声音从左边传来,图像却在右边凝固…太吵了,太乱了。”
他微微侧头,视线掠过陈默,投向那些层层叠叠的镜子,目光里流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只有在这里…在镜子里,在水里…一切才是和谐的。左就是左,右就是右,界限分明,秩序井然。”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陈默向前逼近一步,脚步落在光滑潮湿的石面上,几乎没有声音。他的目光扫过平台四周,除了镜子和中央的“镜影”,似乎空无一物。李菲不在这里?是预警错误,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他们?”镜影歪了歪头,表情纯真得令人毛骨悚然,“那个总把表戴反的女人?她每天看着倒影里的‘正确’时间,却固执地活在错误里…那个用右手弹奏本该用左手主导旋律的钢琴师?他的音乐充满了矛盾的杂音…还有那个画家…她画出的世界明明是扭曲的,却自以为掌握了美…他们都在污染这片宁静。”
他的语调平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在帮他们…帮他们看清真正的世界。让他们成为…完美倒影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陈默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右侧一面镜子的深处,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不是反射的他或镜影,而是更深层…在无数重反射的尽头,一个模糊的、蜷缩的影子。
李菲!
她似乎被绑着,嘴巴被胶带封住,就在这个平台某个被镜子巧妙隐藏起来的角落里。镜影利用这些镜子,在这个开阔的空间里制造了一个视觉死角。
“你的‘修正’,就是剥夺别人的生命?”陈默继续说话,分散镜影的注意力,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强攻?镜影站立的位置很巧妙,周围镜子林立,贸然开枪流弹可能伤及李菲,也可能引发镜面破碎的二次伤害。而且,这个年轻人身上…看不出是否携带武器。
“生命?”镜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在镜面迷宫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你们所谓的生命,不过是镜花水月…短暂的,扭曲的…真正的永恒,在镜子的另一边。我很快…就能过去了。”
他的话音未落,陈默突然动了!
他没有冲向镜影,而是猛地向左侧跨出一大步,同时枪口一偏,并非瞄准镜影,而是朝他斜前方一面等人高的镜子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在封闭的平台上炸响,压过了河水的声音。子弹击中镜面,并非直接穿透,而是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嵌裂、折射!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