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遥踩断最后一根藤蔓，脚底触到一片硬地。地面不是泥土，像是某种冷却后的金属壳体，裂开的缝隙里透出暗红光晕。她没停，把昏迷队员往肩上扛了扛，左手按住冲锋衣内袋里的冰晶。
那东西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像在呼应什么。
她刚往前走两步，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眼前的空间像被谁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符文阵列——一圈圈刻在地底的发光纹路正从中心向外扩散，像是活的一样。
“警告……检测到母巢能量满格……”仓仔的声音猛地炸出来，带着严重失真的杂音，“建议立即启动防护——”
话没说完，像素小熊直接从她脑子里冲了出来，实体化成一团发亮的方块，死死抱住她的头。
“你干嘛！”程知遥晃了下脑袋，想把它甩开。
可仓仔抱得更紧了，屏幕疯狂闪动：“系统即将崩溃……最后指令……启动防护罩！必须现在——”
轰！
一声闷响，仓仔整个炸开，变成无数漂浮的像素尘埃，四散飘落。最后那句“启动防护罩”却清清楚楚钻进她耳朵里，像刻进去的一样。
她站在原地，耳边安静得吓人。
没有系统提示音，没有吐槽，也没有烦人的倒计时播报。她第一次真正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符文阵的光已经蔓延到脚边。她低头看，那些纹路和熔岩石板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她看不懂的变体符号。冰晶在胸口贴着的地方开始发烫，像是要烧穿衣服。
她把队员轻轻放下来，挪到一块凸起的石板后面，顺手扯了几根藤蔓盖在他身上。做完这些，她才从背包夹层摸出那个巴掌大的银色控制器。
这是赵清雪留在监测站的最后一台设备，标签写着“终极防护罩·单次使用”。当时她没问怎么用，现在也不需要问了。
密码有三组。
第一组是母亲星空吊坠的共振频率，她闭眼就输进去了。
第二组是科考队日志最后一页的坐标编码，手指没停。
第三组最难。控制器屏幕黑了一下，跳出一行字：【请输入激活口令】
她愣了半秒。
然后低声说：“这玩意儿怕不是个智障吧。”
滴——
系统解锁。
淡金色的能量场从脚下升起，像一层透明薄膜迅速向上延展，把她和昏迷队员都包了进去。就在防护罩闭合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整片雨林的地基都被掀动。
热浪扑来，撞在罩子上发出嗡鸣。
她抬头，看见空中浮现出一片扭曲的画面——不是幻觉，也不是投影，而是某种直接塞进她脑子的影像。
三秒。
画面里，她站在一片废墟上，怀里抱着一朵还没开花的圣花种子。身后是无数道裂开的时空缝隙，一个个穿着不同年代服装的人从光里走出来，有人穿工装裤，有人披斗篷，还有孩子背着书包。
他们踩着同一条路，朝她走来。
然后影像消失。
防护罩发出警报，声音很轻，但节奏越来越急。她看了眼控制器，倒计时还剩89秒。
母巢不会让它一直开着。这个罩子一旦持续运行，就会被反向吸收，变成控制新世界的枢纽。就像星轨想要的那样。
但她不是来当容器的。
她是来砸锅的。
她解开衣领，把吊坠剩下的链子扯下来，连同那块冰晶一起塞进防护罩核心的插槽里。两者接触的瞬间，冰晶表面裂开一道缝，里面星轨的脸一闪而过，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控制器屏幕跳出血红色的确认框：【是否启动自毁程序？Y\/N】
她按了Y。
下一秒，整个防护罩猛地收缩了一瞬，随即向外爆开。
没有火光，也没有冲击波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它碎得像玻璃被打碎，每一块碎片都变成了光点，飞散出去，沿着古道一路延伸。那些原本藏在树影里的小径全被照亮了，像是有人在地上撒了一条银河。
冰晶彻底没了，连渣都没剩下。
她站在原地，左臂的疤痕还在发烫，比之前更明显。但她没去碰它。
风吹过来，带着一股陌生的气息——不是腐叶味，也不是湿气，更像是某种植物刚破土时的味道。她知道那是圣花的气息。
控制器掉在地上，屏幕黑了。她弯腰捡起来，随手扔进背包。
转身前，她看了眼昏迷队员。他还躺着，呼吸平稳，脸上沾了点泥，但没醒。
她没叫他。
这种事，本来就不该指望有人帮忙。
她迈步走上那条被星光铺出来的路，脚踩在光点上，每一步都留下短暂的余辉。两侧的树干开始发生变化，树皮裂开，露出底下金属质感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机械正在苏醒。
她没回头。
走到第五步时，左眼忽然闪过一道画面——还是那个废墟场景，但这次多了个细节。
她看到自己放下圣花种子后，转身走向裂缝，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可她没停下。
画面断了。
她抬手摸了下左臂，疤痕的位置烫得厉害，像是里面有东西要钻出来。
但她笑了。
走了第七步，前方的光突然亮了一截。原本模糊的小径变得清晰，能看到尽头有一扇半埋在地里的门，上面刻着和熔岩石板一样的纹路，只是中间缺了一块。
她认出来了。
那是权杖残片的形状。
她把手伸进背包，摸到了那块粗糙的金属片。拿出来的时候，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掉的血迹。
第八步。
第九步。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实了。
风更大了，吹得她高马尾甩来甩去。眼镜有点滑，她抬手推了一下，没推到头顶，只是扶正了位置。
第十步。
距离那扇门还有二十米。
她把权杖残片握紧了些。
第十五步。
左侧的树干突然咔地响了一声，像是机关启动。
她没停。
第十九步。
右手边的地缝里冒出一缕白烟，很快又灭了。
她继续走。
第二十一步。
门上的纹路开始发光，频率和赵清雪仿生腿敲出的三长两短完全一致。
她终于停下。
从口袋里掏出频谱仪，看了一眼。绿灯常亮，生命体征正常。
然后她抬起脚，往前迈了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