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台灯的光晕在叶帆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他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李建军最后那句“发现异常”如同冰冷的针刺，扎在他刚刚因系统微弱恢复而稍缓的神经上。
“具体。”叶帆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波动，只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目标人物，韩博立，四十二岁，原立邦集团派驻吴州产业园的副总经理，主要负责园区基建和供应链管理。立邦崩塌后，他选择留任，表现积极，主动配合交接，甚至提供了不少园区内部的关键信息，一度被秦总团队视为可以争取的骨干。”李建军语速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我们按照您的要求进行深度背景审查，发现三个疑点。”
“第一，资金流水。韩博立及其直系亲属名下，近半年内有数笔来源不明的境外资金流入，总额约八百万人民币，通过复杂的多层空壳公司洗白，最终流向与一个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离岸基金有关联。该基金，经初步追查，与格里芬之爪有间接股权联系。”
“第二，通讯记录。在陈霞被捕前后，韩博立与一个未经登记的卫星电话号码有过三次短暂通话，每次不超过一分钟。该号码最后一次活跃地点，在东南亚某国，之后便彻底沉寂。”
“第三，行为分析。我们调取了他近三个月的工作日志和园区监控，发现他多次在非工作时间，独自进入园区中央控制室，停留时间不长，但行为模式异常。中央控制室掌管着园区部分关键基础设施的后台权限。”
韩博立……一个看似积极投诚、能力不俗的留任高管，竟然是埋藏更深的一颗雷？而且，这颗雷不仅关联格里芬之爪，其异常行为的时间点，还与陈霞案、系统预警的“涅盘衍生协议”高度重合！
叶帆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红木书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没有立刻下令抓捕，打草惊蛇是下下策。
“他最近有什么动作？”叶帆问。
“根据监控，他今天下午以‘检查园区安防系统升级进度’为由，再次进入了中央控制室，停留了约二十分钟。我们的人在他离开后，立刻秘密检查了控制室，暂时没有发现硬件被篡改或植入的痕迹。但他拥有高级权限，如果是软件层面的后门或者逻辑炸弹，很难立刻排查出来。”
软件后门……逻辑炸弹……目标还是园区的基础设施！联想到张宸之前在金桥园区智能电网中埋下的后门，格里芬之爪显然对这种瘫痪对手核心运营节点的手段情有独钟。
“他想干什么？制造生产事故？瘫痪园区运营？还是……有更危险的目的？”叶帆像是在问李建军，又像是在问自己。
“目前无法判断。他的权限所能触及的，包括部分供电系统、供水管网监控、消防报警系统，甚至是一些核心生产设备的控制接口。”李建军回答，“如果他真的被激活，造成的破坏可大可小。”
破坏园区，打击帆石刚刚树立起来的实业形象，干扰整合进程，甚至可能造成人员伤亡和重大财产损失……无论哪一条，都是叶帆无法承受的。
“控制起来，秘密进行。”叶帆终于下令，声音冰冷，“不要惊动任何人。找个理由，让他‘出差’或者‘参加封闭培训’，把他弄到‘深渊’去。我要知道他都知道些什么，那个卫星电话背后是谁，他们的具体行动计划是什么，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明白！我亲自带人去吴州。”李建军领命。
“等等，”叶帆叫住他，“动作要干净，同时，让秦远以园区系统需要全面升级维护为由，暂时接管中央控制室的所有权限，组织我们最可靠的技术专家，进行一遍地毯式筛查，重点是软件底层代码和逻辑权限。所有可疑代码，一律隔离清除！”
“是！”
结束与李建军的通话，叶帆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包围。敌人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耐心。陈霞暴露了，韩博立这条线却一直潜伏到现在，直到他开始整合立邦核心资产，才隐隐露出獠牙。
这真的是“涅盘”计划的衍生协议吗？林薇到底布下了多少颗这样的暗雷？除了吴州，其他地方呢？帆石内部呢？
他感到一阵寒意。系统预警的“高维干扰残留”，恐怕指的就是这些隐藏在正常商业活动之下，极难被常规手段发现的恶意布局。
他必须加快系统修复的进度！只有获得更强大的推演和洞察能力，才能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暗战中占据先机。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处理积压的文件。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第二天上午，叶帆正在书房与周敏进行视频会议，讨论星烁新材料投后管理的细节，苏晚晴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她今天气色好了很多，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端着一杯温牛奶，走到叶帆身边的沙发坐下，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扰。
周敏在屏幕那头汇报着：“……赵博士对中试产线的搭建进度很满意，但他提出，希望我们能帮忙引荐几家国内头部的电池厂商，提前进行技术验证和样品测试。他认为，只有得到下游龙头企业的认可，星烁的技术才能真正打开市场。”
“可以。”叶帆点头，“这件事你来协调，以帆石的名义，组织一个小范围的技术交流会，邀请宁德时代、比亚迪这几家的研发负责人参加。注意保密。”
“好的，叶总。”周敏记录下要点。
这时，叶帆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建军发来的预设信号——代表韩博立已被成功控制，正在押往“深渊”的途中，未引起任何骚动。
叶帆面色不变，继续对周敏说道：“星烁是我们未来战略的重要一环，资源倾斜要确保到位。另外，吴州产业园那边，秦远会需要大量的人才和供应链资源导入，你和帆启基金团队，要全力配合。”
“明白。”
结束与周敏的通话，叶帆才看向身边的苏晚晴，接过她递来的牛奶，喝了一口。
“有麻烦？”苏晚晴轻声问。她虽然没听到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叶帆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叶帆没有隐瞒，将韩博立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苏晚晴听完，沉默了片刻，眉头也微微蹙起：“又是格里芬之爪……他们真是阴魂不散。韩博立的目标如果是园区基础设施，那他的破坏行动，很可能需要一个特定的触发条件，或者一个外部指令。”
“和我想的一样。”叶帆放下牛奶杯，“所以我才让李建军留活口，必须撬开他的嘴，弄清楚他们的完整计划。否则，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
“吴州产业园刚刚接手，人心未定，如果这个时候爆发严重事故……”苏晚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那将对帆石的实业声誉造成沉重打击，甚至可能影响到与地方政府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我知道。”叶帆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暖意，心中稍安，“所以，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而且要处理得干净利落。”
正说着，书房门被敲响，沈冰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些奇怪，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叶总，苏总，”沈冰将文件递给叶帆，“这是刚收到的，来自首都的一份非正式公函抄送件。发函单位是……‘产业发展与安全协调办公室’，落款是钟主任。”
叶帆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讶异。钟主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半官方的方式发来公函？
叶帆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公函的内容并不长，措辞官方而严谨，核心意思是：鉴于帆石资本近期在整合存量资产、布局新兴产业方面取得的积极进展，以及其在维护资本市场稳定中展现的作用，该办公室拟将帆石纳入“重点民营企业常态化沟通与指导机制”试点单位。目的是为了“及时了解企业诉求，引导规范健康发展，共同防范化解重大风险”。
落款后面，还附有一个非正式的备注，手写体：“叶帆同志，此机制旨在搭建沟通桥梁，盼积极反馈，共促发展。另，近期国际环境复杂，企业内部安全管理勿松懈。钟。”
看完公函，叶帆久久没有说话。
将其纳入“重点沟通指导”机制，这等于是在官方层面，给了帆石一个更明确的“身份”和“位置”，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更紧密的捆绑。而后面那句手写的“企业内部安全管理勿松懈”，则更像是一种……提醒？或者说，暗示？
钟主任是否知道了什么？关于韩博立？关于格里芬之爪的阴谋？还是只是一种基于其职责的常规警示？
“这份公函……”苏晚晴也看完了内容，沉吟道，“福祸相依。好处是，我们有了一个更顺畅的向上沟通渠道，在一些政策不明朗的地带，或许能获得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坏处是，我们会被放在更严格的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要更加谨慎。”
“而且，‘防范化解重大风险’……”叶帆指尖点着公函上的这几个字，眼神锐利，“钟主任这手写的提醒，恐怕不是无的放矢。他或许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一定嗅到了某些不寻常的气息。”
他将公函轻轻放在桌上。
蛛丝马迹，已然交织成网。
明处，是来自官方的审视与纳入体系；暗处，是格里芬之爪潜伏的毒牙与破坏阴谋。
危机与机遇，再次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纠缠在一起。
叶帆知道，他必须在这张越来越复杂的网中，找到那条属于帆石的生路。而第一步，就是彻底清除掉韩博立这颗毒瘤，弄清楚“涅盘”衍生协议的真相。
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但他却仿佛能听到，那来自暗处，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危局，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缠绕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