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霞光掠过无极县城头的旗幡，便被暮色彻底吞没。山庄后院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曹子曦与丁静宜的身影拉得颀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案几上摊着厚厚的卷宗，从田亩赋税的清册到城防修缮的图纸，密密麻麻的批注见证着两人一日的忙碌。
“无极虽小，却是兵家必争之地。”曹子曦指尖点过舆图上标注的河流与隘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城西的永定河近日水势渐涨，需尽快组织民夫加固堤岸；城北的粮仓库存不足半月，明日嫂子你需亲自去趟周边村镇督办粮草征集。”她顿了顿，将一枚刻着“县丞”二字的铜印推到丁静宜面前，“城内的日常运营，从此便托付给嫂子你了，还有就是原无极县令周为民这人可用，我需要这个人，但我不清楚他是否忠心，所以需要嫂子费心历练下 ”
丁静宜接过铜印，触手冰凉，分量沉甸甸的，她抬眼看向曹子曦，只见对方眼下已泛着淡淡的青黑，连日来为军务操劳，连一身常穿的玄色劲装都沾着些许尘土。“阿曦，你真的长大了，事情处理的条理清晰。放心，嫂子定不辱命！”
曹子曦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两人又核对了一遍明日需下发的公文，直到更夫在巷口敲过二更梆子，才各自散去。
丁静宜走在前面，回头时恰好看到曹子曦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隔壁的卧房。可刚走两步，丁静宜又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蹙起。按往日的习惯，曹子曦即便是再累，回房后也会点着灯看半个时辰的兵书，今日怎么刚进去片刻，窗纸上的烛影就灭了？这般反常的安静，反倒让她有些不安。她犹豫着要不要折回去看看，可转念一想，或许阿曦是真的累极了，贸然打扰反倒不妥。纠结片刻，终究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丁静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曹子曦卧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曹子曦贴着门框，确认四下无人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回房内。她没有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走到书柜前——那书柜看起来与寻常书柜并无二致，摆满了《孙子兵法》《吴子》等兵书，可当她伸手按住最底层那本封面磨损的《左传》，顺时针旋转半圈时，书柜侧面竟缓缓移开一道暗门，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凉风从里面幽幽透出。
曹子曦闪身进入密道，身后的暗门随即合拢，将外面的夜色与疲惫彻底隔绝。密道内壁铺着光滑的青石板，每隔几步便嵌着一颗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路。她沿着石阶向下走了约莫百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温馨的房间，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靠墙的矮榻上铺着素色的锦缎，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盏琉璃灯，灯芯跳动着，将房间暖得如同春日。
而矮榻前，甄宓正斜倚着软枕看书。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襦裙，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烛光落在她脸上，将那本就清丽的眉眼衬得愈发温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翻书的动作都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这暗夜的宁静。
“曦儿？”听到脚步声，甄宓抬起头，眼中瞬间漾起温柔的笑意，她轻轻合上手中的《孙子兵法》，起身时裙摆划过榻边的流苏，发出细碎的声响，“今日怎么这般晚？我温在小炉上的饭菜，都热了三遍了。”
说着，她已走到曹子曦面前，自然地伸出手，准备为她解腰间的玉带。那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指尖触到冰凉的玉带扣时，还下意识地替曹子曦揉了揉被勒得发红的腰侧。
曹子曦顺势将外套脱下，递到甄宓手中，又亲昵地挎住她的胳膊，将大半重量都靠在她身上，声音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宓儿，我都快累死了。你是没瞧见，今日光是处理新兵的花名册就写了满满三页，还有送来的赋税清册，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连手都酸得抬不起来。”她说着，将右手伸到甄宓面前，手腕微微转动，露出里面淡淡的红痕。
甄宓握着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揉着酸痛的手腕，嘴角噙着无奈又宠溺的笑：“是是是，我们曦儿最辛苦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大夫人来了，城内的琐事都交托给她，你往后就能少操点心，也不用这般累了”，她的力道恰到好处，带着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驱散着曹子曦手腕的酸痛。
曹子曦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甄宓肩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片刻后，她看着甄宓低头认真揉手的模样，睫毛纤长，神情专注，心中涌起一阵满满的暖意。
她轻轻覆上甄宓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宓儿，你对我真好”，说完，她索性起身，一把搂住甄宓的腰，将头埋进她的小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蹭了蹭：“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甄宓低下头，伸手轻轻抚摸着曹子曦的后脑勺，发丝柔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她浅笑着，声音轻柔：“那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离开便是。”
“一直陪着我？”曹子曦猛地抬头，眼中闪着亮闪闪的光，不等甄宓反应，便一把将她拉倒在矮榻上，自己则欺身而上，双手撑在甄宓身侧，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看着甄宓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会说‘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甄宓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哦？那曦儿倒是说说，为什么呀？”
“还敢装糊涂？”曹子曦故作愠怒，伸手便挠向甄宓的腰侧。甄宓最怕痒，当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子蜷缩成一团，眼泪都笑了出来，连连求饶：“曦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挠了……”
曹子曦这才停下手，看着甄宓微喘着气，脸颊泛着红晕，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眼神不由得暗了暗，她喉咙滚动了一下，俯身便吻上了甄宓的双唇，那吻来得猛烈而急切，像是要将心底翻涌的情意全都倾注进去，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甄宓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缓缓闭上眼，抬手搂住曹子曦的脖颈，轻轻回应着。她的吻温柔而细腻，像是春雨滋润大地，一点点平复着曹子曦的急切，待到曹子曦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才适时地轻轻推了推曹子曦的肩膀，示意她停下。
曹子曦不舍地离开甄宓的唇，鼻尖依旧抵着她的鼻尖，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彼此的温度，她低声呢喃：“宓儿，现在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甄宓睁开眼，眼中带着未散的情意，却也多了一丝淡淡的惆怅。她抬手轻抚着曹子曦的脸庞，指尖划过她的眉骨、鼻梁，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曦儿，如果有一天，我没了这副美丽的皮囊，你还会这般待我吗？”
曹子曦心中一紧，连忙抓住她的手，眼神无比认真：“自然会！宓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容貌”，她怕甄宓不信，又补充道，“就算你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了，我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抱着你，陪着你，绝不会有半分改变”
看着曹子曦急着证明自己的模样，甄宓忍不住笑了出来，眼中的惆怅散去了些许。她轻轻拍了拍曹子曦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只是……有时候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微微用力，“我甚至恨过这副皮囊，它为我招来太多是非，小时候因为长得好看，被其他世家小姐排挤；后来长大后，又因为这副容貌被人觊觎，好几次都差点陷入险境。我甚至有过念头，想把这张脸毁掉，或许就能安稳度日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着曹子曦，眼中又泛起了温柔的光：“可我又很感谢它，如果不是这副皮囊，或许你就不会注意到我，我们也不会有机会走到一起。”
曹子曦听得心疼不已，俯身将甄宓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宓儿，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护着你，不让你受那些委屈，不让你遇到那些危险。”
甄宓靠在曹子曦的怀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心中一阵温暖，她轻轻拍了拍曹子曦的背，问道：“那曦儿想在哪个时候遇到我呢？”
“刚一出生的时候！”，曹子曦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语气无比坚定，“我要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遇到你，这样我就能从小陪着你，为你挡掉所有的坏事，让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
甄宓听到这话，当即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曦儿又在说傻话了，我比你大五岁呢，我出生的时候，你还没来到这个世上，怎么遇到我呀？”，她伸手刮了刮曹子曦的鼻子，打趣道，“要说遇到，也该是我先遇到你才对。我五岁的时候，你刚好出生，那时候我父亲和你父亲还是旧识，说不定我真的在襁褓中见过你呢”
“襁褓中见过？”，曹子曦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裹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模样，再想想甄宓五岁时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襦裙的样子，顿时不乐意了，她搂着甄宓的腰，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耍赖道：“不行不行，我就要先遇到你，我要当那个保护你的人，不能让你比我先出生！不行也得行！”
看着曹子曦像个孩子般耍赖的模样，甄宓笑得更欢了，她轻轻拍着曹子曦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好好好，是曦儿先遇到的我，从一开始就是曦儿在为我挡风遮雨，这样总行了吧？”
“嗯！”，曹子曦满意地点点头，紧紧搂着甄宓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甄宓依旧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哄一个熟睡的孩子，没过多久，便听到曹子曦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嘴里还含糊地呢喃着：“宓儿……没关系……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好了……”，说着，手臂又紧了紧，将甄宓搂得更紧了。
甄宓的手顿了顿，眼神渐渐放空，望着屋顶，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同死……真是个傻子……”，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我比你大五岁，怎么可能同死呢？注定了，我会比你先走一步的……”
室内的烛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甄宓低头看着怀中人熟睡的脸庞，眉眼舒展，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她伸出手，轻轻拂去曹子曦额前的碎发，心中默默想着：如果……如果自己能晚出生五年就好了，那样就能和曦儿一起长大，一起变老，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