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案的雷霆余威尚在,咸阳朝堂迎来了一段表面的平静期。扶苏深知,这是巩固成果、推进新政的宝贵窗口。他并未因胜利而懈怠,反而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天工苑与相关政务的拓展中。
首要之事,便是将漕运整顿的成效制度化。 在萧何与王绾的协助下,扶苏推动治粟内史颁布了一系列旨在规范漕运管理的新章则:
《漕船调度核验法》:明确官船、民船调度流程,引入天工苑设计的标准文书格式和核验流程,减少人为操纵空间。
《漕粮损耗定例》:根据不同季节、河道情况,制定了更科学合理的损耗标准,超出部分需层层核查说明,严防虚报。
《漕运协力商贾准入制》:对参与漕运辅助业务的商贾进行资质审核,要求账目公开,并引入类似“平波船队”的竞标机制,打破地方垄断。
这些法令虽细节繁琐,却如同给漕运这条经济动脉加上了规整的血管壁,使其运行更为高效、透明。朝臣们见皇帝对此大力支持,且法令本身确能厘清积弊,反对之声寥寥。帝国的行政机器,在扶苏的推动下,正朝着更规范、更依赖数据和流程的方向,悄然转变。
与此同时,天工苑的“蒙学堂”第二批学员正式开课。 规模扩大的同时,扶苏授意公输哲进一步细化专业方向,除了基础的识字算学,增设了“工械启蒙”、“农事基础”、“钱谷实务”等选修内容,尝试进行早期的人才分流培养。来自底层的新鲜血液,带着对“格物”之学的向往与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望,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他们将成为未来新政渗透到帝国各个角落的毛细血管。
而扶苏本人,则将更多的精力投向了他构思已久的宏大蓝图——航海。
这一日,他召集公输哲与几位负责海船项目的核心匠师,在悬挂着那幅“探索级”海船结构图的密室内,展开了一卷更为惊人的绢帛——那是一幅初步绘制的海岸线与推测性的“世界作物图”。
图上,大秦的海岸线被相对精确地勾勒,而更远方,则根据扶苏模糊的记忆和来自南方商贾的零碎信息,标注着一些猜想中的陆地轮廓,旁边用小字写着:占城稻(耐旱、高产)、辣椒(调味)、玉米、红薯、土豆(高产、耐贫瘠)……
“诸位,”扶苏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漕运畅通,乃固国之基。然,欲使我大秦真正超越历代,万世永昌,目光则需投向这无垠之海!”
他指向地图上那些标注的作物:“此等物产,若能引入我大秦,其意义,将远超十座、百座粮仓!可活民无数,可强兵足食!” 他又指向遥远的未知海域:“海外亦有文明,有奇珍,有我等无法想象的机遇与挑战。闭关锁国,终非长久之计;扬帆远航,方是文明升华之道!”
匠师们看着地图上那些闻所未闻的作物名称和遥远的构想,既感震撼,又觉责任重大。
“公子,”公输哲抚须沉吟,“‘探索级’海船虽已设计完毕,然其能否抵御深海风浪,仍需实践检验。且远航需熟悉海情之舟师、确定方位之仪具、应对疾病之医药……千头万绪,非一日之功。”
“我明白。”扶苏点头,“故此事需循序渐进。当前首要,是造出真正的海船,并培养我们自己的舟师与水手。” 他做出部署:
第一,在渭水船坞,立即开始“探索级”首舰的建造,不惜工本,务求坚固。
第二,以少府名义,招募熟悉沿海水情、敢于探索的渔民和落魄舟师,组建一支核心的航海团队,给予优厚待遇,开始在近海进行适应性训练。
第三,天工苑全力攻关司南的实用化与海上定位技术,同时开始搜集、整理一切与海外相关的风土、物产、航道信息。
一个旨在连接更广阔世界的宏伟计划,就在这间密室内,正式启动了。它的起点,是渭水河畔即将铺设的龙骨,它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与此同时,被派往北疆的韩信,很快便在军中崭露头角。
他并未因军侯之职而满足,反而深入士卒,亲自演练新式马具的使用,并结合自己对地理的敏锐洞察,向直属上官提出了数条关于利用新马具提升小队侦查、骚扰效率的战术建议。这些建议经过验证,效果显着,很快引起了更高级别将领的注意。韩信这个名字,开始在北军中小范围地流传开来。
而在沛县,刘季的“好运气”似乎还在延续。 漕运整顿导致一些大型商队暂时观望,反而让他这种地头蛇牵头的小规模、灵活运输有了更多空间。他赚取的利润愈发可观,野心也随之滋长,开始不满足于沛县一隅,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泗水郡。
章台殿内,嬴政看着扶苏呈上的关于规范漕运新章则的奏疏,以及天工苑请求拨付海船建造专项款的奏请,沉吟片刻,便都批了“可”。
他的目光,仿佛已穿透宫墙,看到了那在渭水之畔开始凝聚的船骨,看到了那幅展开的海图。他知道,自己的这个长子,心中所谋,早已超越了朝堂的方寸之地,其志在千秋,其望向寰宇。
“去吧,”嬴政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与复杂,“让朕看看,你究竟能为这大秦,带来一个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