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心中暗暗称奇:“这刁钻古怪的魔头,竟也能在老孙的金箍棒下支撑许久!我已然得了他三件宝贝,却还在此与他这般苦苦厮杀,岂不是白白耽搁了西行的宝贵工夫?倒不如取出葫芦或者净瓶,将他装了去,岂不省事。”
但又一转念:“不妥!不妥!常言说得好,物随主便。倘若我拿宝贝叫他,他不应声,那岂不是坏了大事?罢了,且试试用幌金绳扣住这魔头。”
孙悟空当机立断,一只手舞着金箍棒,稳稳架住银角大王劈来的宝剑;另一只手将那幌金绳奋力抛起,只听“刷喇”一声,便精准扣住了魔头。
原来那魔头对这幌金绳暗藏玄机,知晓有个《紧绳咒》,还有个《松绳咒》。
若是扣住旁人,一念《紧绳咒》,任谁也难以挣脱;若是扣住自家人,念起《松绳咒》,便能保得自身不伤分毫。
这银角大王认得这是自家宝贝,当即念起《松绳咒》,那绳瞬间松动,他顺势脱出,竟反将绳子朝着孙悟空抛去,眨眼间便扣住了孙悟空。
孙悟空正要施展“瘦身法”脱身,却不想那魔迅速念动《紧绳咒》,绳索紧紧勒住,哪里还能挣脱半分?绳索渐渐褪至颈项之下,俨然成了一个金圈子牢牢套住。
那怪得意洋洋,将绳用力一扯,扯下之后,照着孙悟空光头上狠狠砍了七八下宝剑。
但见孙悟空头皮连红都未曾红上一红。
银角大王见状,不禁咋舌道:“你这猴子,好个铜头铁脑!罢了,暂且不砍你,且带你回去,再慢慢收拾你。快把我那两件宝贝还来!”
孙悟空佯装不知,反问道:“我何曾拿你甚么宝贝,你却问我要?”
银角大王哪里肯信,将孙悟空身上细细搜检一番,果真把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都搜了出来,又扯着绳子,把孙悟空带回洞里,高声嚷道:“兄长,拿住啦!”
金角大王忙问:“拿了谁来?”
银角大王道:“孙悟空!兄长快来瞧瞧。”
金角大王一眼望去,认出是孙悟空,顿时满面欢喜,笑道:“正是他!正是他!拿根长长的绳子,把他拴在柱枓上,咱哥儿俩慢慢消遣他!”
于是,真个将孙悟空紧紧拴住。
金角与银角则悠哉游哉地走进后面堂里,饮酒作乐去了。
那孙悟空被拴在柱根下,心中暗暗着急,来回爬动磨搓,不经意间惊动了吊在梁上的猪八戒。
这呆子瞧见孙悟空这般模样,忍不住哈哈笑道:“你这猴子啊,你不是说要吃妖怪耳朵么,这下可好,耳朵吃不成了吧!”
孙悟空低声道:“呆子,你吊得可自在?莫要慌,我这就出去,必定救你们脱困。”
猪八戒嗤笑道:“不羞!不羞!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着救人,罢了罢了!咱们师徒干脆都死在一处,也好到阴司里问路!”
孙悟空啐道:“休得胡说!你且看我如何出去。”
猪八戒撇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法子出去。”
孙悟空嘴上与猪八戒说着话,眼睛却不住打量那些妖怪。
只见他们在里面饮酒作乐,几个小妖端着盘盏,执壶斟酒,来来往往,跑得不亦乐乎。
那关防看守,不知不觉间倒是松懈了几分。
孙悟空瞧准时机,见面前无人,当下施展神通:悄悄顺出金箍棒,对着棒吹口仙气,喝一声“变!”那金箍棒瞬间化作一个纯钢的锉儿。
孙悟空扳过颈项上的金圈子,“咔咔咔”,三五下便锉做两段;扳开锉口,顺利脱将出来。
随即拔下一根毫毛,念声咒语“变!”变出一个假身,依旧拴在那里,而真身则身形一晃,变作个伶俐的小妖,静静立在一旁。
猪八戒眼尖,在梁上又大喊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拴的是假货,吊的才是正身!”
金角大王听到叫嚷,停下酒杯问道:“那猪八戒吆喝些什么?”
孙悟空变的小妖赶忙上前,恭敬答道:“大王,猪八戒撺掇说孙悟空使了变化之术逃走了,可他自己却不肯走,还在那里大声吆喝哩。”
银角大王闻言,骂道:“都说猪八戒老实,原来这般不老实!该打二十嘴巴子!”
说着,这孙悟空便真去拿了条棍子,佯装要打猪八戒。
猪八戒赶忙喊道:“你打轻些儿,若重了些儿,我可又要喊起来,我可认得你!”
孙悟空哭笑不得,轻声埋怨道:“老孙变化,还不是为了救你们,你怎么反倒走漏了风声?这一洞里妖精都认不出我,怎么偏你能认得?”
猪八戒嘿嘿一笑,道:“你虽说变了头脸,可那屁股却还没来得及变。那屁股上两块红印子不是?我就是因此才认出是你。”
孙悟空无奈,只得转身往后,悄悄溜到厨中,在锅底上摸了一把黑灰,将两臀擦得漆黑,这才又行至前边。
猪八戒瞅见,又忍不住笑道:“那个猴子不知去了哪里混了这一会儿,竟弄了个黑屁股回来。”
孙悟空也不理会猪八戒,依旧站在一旁,心中盘算着要偷回宝贝。
只见他灵机一动,走上厅去,对着金角大王恭敬地扯个腿子,说道:“大王,您瞧那孙悟空被拴在柱子上,左挣右扎,怕是要把那根金绳磨坏了。依小的看,得换一根粗壮些的绳子才好。”
金角大王点头道:“说得有理。”
随即解下腰间的狮蛮带,递给孙悟空。
孙悟空接过带子,把假孙悟空拴好,换下那条幌金绳,小心翼翼地一圈圈笼在袖内。
接着又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一根假幌金绳,双手恭恭敬敬地送与那怪。
那怪一心只顾着贪酒,哪里曾仔细查看,顺手便收下了。
这正是孙悟空腾挪变化,巧用毫毛又换回了幌金绳。
得了这件宝贝,孙悟空急转身,跳出门外,现了原身,高声喝道:“妖怪!”
那把门的小妖吓了一跳,问道:“你是何人,在此大呼小叫?”
孙悟空朗声道:“你速速进去通报你家那泼魔,就说者行孙来了!”
那小妖不敢耽搁,赶忙如言通报。
金角大王大惊失色,道:“明明拿住了孙悟空,怎么又冒出个者行孙?”
银角大王却道:“哥哥,不必惊慌!宝贝都在我手中,待我拿上紫金红葫芦出去,将他装进来便是。”
金角大王道:“兄弟,可要小心行事。”
银角大王手持葫芦,大摇大摆地走出山门,一眼瞧见一个与孙悟空模样相似,只是略微矮些的人,便喝问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孙悟空答道:“我乃孙悟空的兄弟,听闻你拿了我家兄长,特来与你讨个说法!”
银角大王道:“不错,是我拿了他,此刻正锁在洞中。你既来了,想必是要与我一战。我也不与你动刀动枪,我且叫你一声,你敢答应我吗?”
孙悟空心中早有算计,故意大声道:“莫说你叫上千声,便是叫上万声,我也敢答应!”
那魔得意洋洋,执了宝贝,纵身跳在空中,将葫芦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大声叫道:“者行孙!”
孙悟空心中一紧,暗道:“若是贸然应了,必定被装进去。”
于是故意道:“我耳朵有些背,不曾听见。你大声些叫!”
那怪物又扯着嗓子叫了声“者行孙!”
孙悟空在底下掐着指头暗自思忖:“我本名叫孙悟空,这‘者行孙’不过是临时起的鬼名字。想来真名能被装进去,这鬼名字该装不得。”
这般想着,终究忍不住,应了他一声。只听“飕”的一下,瞬间被吸进葫芦里,那银角大王迅速贴上帖儿。
原来这宝贝,哪里管名字是真是假,只要捕捉到答应的一丝气息,便将人装了进去。
孙悟空到了葫芦里,四周浑然乌黑,伸手往上一顶,却纹丝不动,且里头塞得极紧。
孙悟空心中不禁焦躁起来:“想当时在山上,遇见那两个小妖,他们曾告知我,不管是葫芦还是净瓶,把人装在里面,不消一时三刻,便会化为脓水。莫不是此刻就要把我化了?”
但又转念一想:“没事!他们哪里能化得了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炉中炼了四十九日,早已炼成个金子心肝,银子肺腑,铜头铁背,火眼金睛,岂会一时三刻就被化掉?且先跟他进去,看他究竟要怎样!”
银角大王拿着葫芦,兴高采烈地走进里面,说道:“哥哥,装进来啦!”
金角大王问:“装了谁?”
银角大王道:“者行孙,被我装在葫芦里了。”
金角大王大喜,道:“贤弟请坐。切莫乱动,只等摇得里面有响声了,再揭开帖儿。”
孙悟空在葫芦里听得真切,心中琢磨:“我这般一个身子,如何能摇得响?除非化成稀汁,才摇得动。要不我撒泡尿试试,他若听到响声,必定会揭帖开盖,我便可趁机溜走。”
但又一转念:“不妥不妥!尿虽能弄出响声,可却污了我这一身衣服。罢了,等他摇的时候,我且聚些唾津漱口,弄出稀里呼噜的声响,哄他揭开盖子,老孙再溜之大吉。”
孙悟空这边刚做好准备,那怪却只顾贪酒,根本不摇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