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四人晓行夜宿,匆匆赶路,不知不觉,一个多月便过去了。
这天,一阵震耳欲聋的水声如雷鸣般轰然传来。唐三藏脸色瞬间煞白,惊慌失措地一把抓住身旁徒弟的胳膊,急促问道:“徒弟呀,这又是哪里传来的水声?”
孙悟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抬手轻轻拍了拍唐三藏的肩膀,笑道:“您这老师父,也太容易大惊小怪啦,这般瞻前顾后,还怎么做和尚呢?咱们四人一路同行,怎么就您听见这水声了。莫不是那《多心经》,您又忘得一干二净啦?”
唐三藏赶忙双手合十,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多心经》乃是浮屠山乌巢禅师亲口传授与我,总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当时我听得真切,牢记至今,每日都反复念诵,你且说说,我到底忘了哪一句?”
孙悟空挠了挠头,脸上带着狡黠的神情,摇头晃脑地说道:“老师父,您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这句呀。
咱们出家人,就该做到眼不被色相所迷,看到世间种种繁华,眼皮都不抬一下;耳不被声音所扰,任那外界喧嚣吵闹,充耳不闻;鼻不贪恋香气,不管多诱人的味道,都能做到心平气和。
舌不贪图美味,酸甜苦辣皆视作平常;身体不执着于寒暑之感,冷热变化都无法动摇心境;意念中不存妄想杂念,一心向佛,不受世俗诱惑。如此这般,才能降伏六贼。
可您如今一心只想着求取真经,时刻把这事挂在心头,既担心妖魔暗中加害,又对自身安危患得患失;为了求得斋饭,就忍不住动了口舌;闻到香甜之味,便不由自主心动神摇;听到声音,就被吓得惊慌失措;看到事物,就盯着不放。
这样一来,六贼在您心中肆意横行,又怎能顺顺利利抵达西天,拜见佛祖呢?”
唐三藏听了,微微皱眉,低头陷入沉思,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徒弟啊,自我当年拜别圣君,便日夜兼程,不辞千辛万苦。芒鞋不知踏破了多少山头的迷雾,竹笠也不知冲开了多少岭上的云雾。
夜深人静之时,猿啼声声,让人忍不住心生感慨;明月高悬之际,鸟噪阵阵,更觉心烦意乱。不知何时才能圆满完成这三三行愿,求得如来的妙法真经啊?”
孙悟空听后,双手一拍,忍不住鼓掌大笑道:“原来师父是思乡之情涌上心头啦!若要完成三三行愿,又有何难!常言道,功到自然成嘛。”
猪八戒扭过头,嘴巴一撇,嘟囔道:“大师兄,就照这般魔障重重,到处都是凶险,就算走上一千年,怕也难成功哟!”说着,还不满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头。
沙僧赶忙上前,轻轻拉了拉猪八戒的衣角,劝说道:“二师兄,你我都是嘴笨之人,可别惹大哥着急。咱们只需齐心协力,闷头赶路,总有一天,肯定能成功的。”
师徒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催赶着马儿前行。
突然,前方出现一道黑水,波涛汹涌,宛如一片黑色的汪洋,马儿仿佛察觉到危险,前蹄刨地,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四人无奈,只好停在岸边,仔细打量起来。
但见那黑水:层层浓浪翻涌,黑得如同墨汁;迭迭浑波滚滚,恰似翻涌的黑油。凑近了看,黑水浑浊不堪,根本照不出人的模样;往远处望去,一片漆黑,连树木的形状都难以分辨。
滚滚黑水,就像一地泼洒的浓墨;滔滔洪流,仿佛千里弥漫的烟灰。水沫漂浮在水面,好似堆积的黑炭;浪花翻卷起来,犹如翻涌的煤炭。
牛羊见了这水,嫌弃颜色深黑,都不肯饮用;鸦鹊飞到此处,惧怕水面浩渺,不敢飞越。
唯有岸上的芦苹顺应时节变化,滩头的花草依然争奇斗艳。
天下湖泊江河不计其数,世间溪源泽洞更是数不胜数。人生何处不相逢,可谁曾见过西方这般漆黑的黑水!
唐三藏翻身下马,满脸疑惑地问道:“徒弟,这水为何如此浑黑?”
猪八戒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挠着头说道:“师父,怕是哪家不小心打翻了靛缸,这才染得这河水漆黑一片。”
沙僧在一旁摇了摇头,说道:“二师兄,我看不像。或许是谁家在此洗笔砚,才把这水弄得这般乌黑。”说着,还皱着眉头,盯着黑水仔细端详。
孙悟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俩别在这儿胡乱猜测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想法子护送师父过河。”
猪八戒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河要是让老猪过去,那可太容易啦。我要么驾起云头,要么下河负水,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就能轻轻松松过去。”说着,还得意地挺了挺肚子。
沙僧也点头附和道:“若换作我老沙,也只需纵云踏水,眨眼间便可渡河。”
孙悟空看了看他们,无奈地说道:“我们几个过河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可师父却难以过去呀。”
唐三藏赶忙问道:“徒弟啊,这河究竟有多宽?”
猪八戒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说道:“约莫有十来里宽。”
唐三藏思索片刻,说道:“你们三人商议一下,看谁能驮我过去。”
孙悟空看了猪八戒一眼,说道:“八戒能驮。”
猪八戒一听,连忙摆手,面露难色道:“不好驮呀!若是驮着师父腾云,三尺都不能离地,常言道,背凡人重若丘山。若是驮着师父下河负水,只怕连我也会一同坠入水中。”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
师徒几人正在河边焦急地商议着,忽然瞧见上游有一人划着一只小船顺流而下。
唐三藏眼睛一亮,面露喜色,赶忙说道:“徒弟,有船来了。快叫他渡我们过去。”
沙僧赶忙走到岸边,双手拢在嘴边,厉声高叫道:“划船的,来渡人!来渡人!”
船上之人慢悠悠地说道:“我这并非渡船,怎能渡人?”
沙僧一脸诚恳,双手合十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人间以方便为第一。你虽不是专门的渡船,但我们也并非时常来麻烦你。我们乃是东土大唐钦差前往西天取经的佛子,你就行行方便,渡我们过河,我们必定感激不尽。”
那人听了,这才将船儿缓缓划近岸边,手扶船桨,上下打量着众人说道:“师父啊,我这船小,你们人多,如何能一次全渡过去?”
唐三藏凑近一看,只见这船儿竟是一段木头所刻,中间仅有一个舱口,最多只能坐下两个人。
唐三藏眉头紧皱,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沙僧思索片刻,说道:“如此,分两趟渡吧。”
猪八戒眼珠子一转,心中打起了小算盘,想要偷懒耍滑,赶忙说道:“悟净,你与大哥在这边看着行李马匹,待我先保师父过去,再来渡马。大哥身法敏捷,跳过去便是。”说着,还偷偷瞥了一眼孙悟空。
孙悟空点头道:“你说得倒也有理。”
那呆子便笑嘻嘻地搀扶着唐三藏上了船,梢公撑开船,举棹破浪,径直向前驶去。
刚行至河中央,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顿时波涛翻滚,好似要将天地都遮蔽。那阵狂风来势汹汹,如排山倒海一般!
这阵风正是那划船之人所弄,他本是黑水河中潜伏的怪物。
只见他眼睁睁看着唐三藏与猪八戒,连人带船一同坠入水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形,不知被摄往何处。
岸上的沙僧与孙悟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沙僧着急地跺脚,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老师父真是步步遇灾,方才脱离魔障,一路好不容易平安至此,却又在这黑水河边遭遇劫难!”
沙僧思索片刻,说道:“莫不是翻了船,咱们往下游找找看。”
孙悟空眉头紧皱,目光如炬,说道:“并非翻船。若真是翻船,以八戒的水性,必然会保着师父负水而出。我方才瞧那划船之人神色不正,眼神闪烁,举止怪异,想必就是这厮兴风作浪,将师父拖下水去了。”
沙僧一听,心急如焚,说道:“哥哥何不早说,你看着马与行李,待我下水找寻师父。”
孙悟空一把拉住沙僧,担忧地说道:“这水色透着古怪,阴森诡异,我担心你去了有危险。”
沙僧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水比起我那流沙河又能如何?去得!去得!”
沙僧当即将褊衫脱下,迅速扎紧手脚,紧紧抡起降妖宝杖,“扑”的一声,分开水路,如蛟龙入海般钻入波涛之中,大步流星地向前行去。
正走着,忽听得有人言语。沙僧赶忙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着八个大字,写的是“衡阳峪黑水河神府”。
又听得那怪物坐在亭台上,得意洋洋地说道:“向来辛苦等待,今日终于有所收获。这和尚可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只要吃上他一块肉,便能长生不老。我为了他,可是等了许久,今朝总算如愿以偿。”
接着大声吩咐道:“小的们!快把铁笼抬出来,将这两个和尚囫囵蒸熟,再备下请柬,去请二舅爷来,为他暖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