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喷口的轰鸣尚未平息，碎石与热灰在空气中翻滚。雨晴的手指仍按在残羽的刃柄上，血顺着剑脊滴入岩缝，渗进被冰火反复撕裂的地层。她的呼吸浅而急，每一次吸气都牵动左臂断裂般的痛楚，冻伤的皮肤泛着青灰，几乎与残羽的寒光融为一体。莫凡站在她身侧，右臂垂落，火翼仅余几缕残焰在指间跳跃，像是风中将熄的烛火。
就在这短暂的死寂里，圣城使者没有追击。他站在远处高台边缘，目光扫过那道被岩浆撕裂的石台，又缓缓移向雨晴与莫凡。他的神情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反而透出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仿佛在确认某种既定的结果。
莫凡察觉到了那目光中的异样。他没有喘息，没有回头，只是猛地抬手，风系魔力在掌心凝聚成一道微弱的气旋，借着地脉余震的震动，将自己推向最近的一名黑袍人。那人正试图重新列阵，法杖抬起的瞬间，莫凡已撞入其怀中，一记肘击砸向其持杖的手腕。灰雾尚未完全成型，那人的动作迟滞半秒，莫凡顺势扣住其肩甲，猛然发力，将黑袍从背后撕扯而下。
黑袍在空中翻卷，露出其内穿着的银白长袍——袍角绣着双翼环绕的日轮纹，那是圣城祭司独有的徽记。那人试图遮掩，但莫凡已用火锥抵住其咽喉，另一只手狠狠撕开其面部的魔法遮蔽。金光一闪，一道烙印浮现在那人的额角：三重弧线环绕中央竖纹，正是圣律司神官才被允许铭刻的圣印。
莫凡瞳孔骤缩。
雨晴的视线落在那道印记上，指尖猛地一颤。她曾在圣城典籍中见过——那是监察异端、肃清魔法秩序的执法者，地位仅次于大主教。她的声音极轻，却像冰锥刺入寂静：“圣律司……他们不是来清除异变的，他们是来执行它的。”
其余黑袍人立刻围拢，三名站在前方，法杖交错，开始吟诵遮蔽咒文。灰雾再次升腾，试图将那名暴露者的面容与服饰彻底隐去。莫凡怒吼一声，火锥猛然下压，逼得那人后退，但其余黑袍人的咒文已成形，空气开始扭曲，那人的身影竟在逐渐模糊。
雨晴咬牙，强行撑起身体。她的魔力几乎枯竭，冰凰心源沉寂如冻湖，但她不能让真相被抹去。她将残羽插入地面，左手贴地，最后一丝寒流顺着剑身渗入岩层。冰晶自裂隙中蔓延，迅速凝成一面倾斜的冰镜，正对着那名黑袍人。镜面映出他的面容、他的长袍、他额角的圣印，清晰得如同刻入石碑。
莫凡冷笑，声音沙哑却锋利：“你们不是黑教廷……你们就是黑教廷。”
黑袍人们停止了咒文。他们没有再试图遮掩，反而缓缓退后，重新列成环形阵列，动作整齐，如同仪式中的祭司。他们的法杖垂下，灰雾散去，仿佛刚才的遮掩只是一场无意义的表演。
圣城使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诡异：“你们本不该看到这一幕。”
雨晴盯着他，声音低沉：“所以你们不是来阻止秦陵异变的。你们是来确保它发生的。”
使者没有否认。他的目光落在残羽上，又缓缓移向雨晴：“你们以为黑袍是罪恶的象征？不，它是秩序的外衣。圣城需要混乱，才能净化；需要死亡，才能重生。而你们……只是过程中的尘埃。”
莫凡猛地抬头，火锥指向使者：“所以博城的空间裂痕，也是你们干的？”
使者嘴角微扬，没有回答。但那沉默本身，已是答案。
雨晴的指尖在残羽上收紧，血顺着剑刃滑落，在冰镜上划出一道红线。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什么黑袍军团能精准追踪地脉波动，为什么他们使用的禁魔锁链与圣城秘纹完全一致，为什么魂蚀结界能逆转地脉流向。这不是外敌入侵，这是内部清洗。圣城早已不是守护者，而是操控者。他们以“净化”之名，行掠夺之实，将世界本源视为可收割的资源。
她低声说：“你们在养亡灵。”
莫凡侧目看她。
她望着冰镜中那张刻着圣印的脸，声音冷得像极地寒风：“他们不是在清除异端，他们在制造异端。黑教廷不是敌人，是你们的影子。你们用它制造混乱，再以‘平乱’之名，夺取权力，吞噬资源，重塑秩序——而真正的敌人，从来就在光里。”
莫凡握紧火锥，指节发白。他忽然笑了，笑得极冷：“所以我们救的人，敬仰的神殿，信奉的秩序……全是假的？”
使者静静看着他们，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的沉默像一层无形的墙，将真相与谎言隔开。然后，他缓缓抬起手，黑袍人们同时举杖，动作整齐划一，没有攻击，没有咒语，只是列阵而立，如同在宣告某种不可动摇的正统。
雨晴缓缓拔起残羽，剑刃带出一串冰晶碎屑。她将剑柄抵在肩胛骨下方，借力支撑身体。她的左臂已经无法抬起，冰系魔力枯竭，连凝心之泪都沉寂无声。但她不能倒。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某个组织，而是整个被腐蚀的体系。
莫凡站到她身前，残存的火翼在背后微微颤动，火焰微弱，却未熄灭。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雨晴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圣城使者，声音冷得刺骨：“你们不是来阻止异变的……你们是来守护它的。”
使者终于动了。他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一道金纹在虚空中浮现，竟是圣城最高级别的封印符文。但他没有发动，只是任其悬浮，像是一种警告，也像是一种宣告。
莫凡冷笑：“现在，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雨晴的手指在残羽上滑动，血迹在剑脊上蜿蜒。她的视线扫过那些黑袍人，扫过使者，扫过那道悬浮的金纹。她忽然意识到，真正的战斗，此刻才开始。敌人不在暗处，不在远方，就在他们曾仰望的圣殿之中。
莫凡的火锥缓缓抬起，火焰在掌心凝聚，微弱却坚定。雨晴将残羽横于身前，剑尖指向地面，最后一丝冰凰心源在体内震颤，像是沉睡的凤凰在梦中睁开了眼。
使者抬起另一只手，黑袍人们同时迈步，法杖指向两人。没有咒语，没有咆哮，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在碎石地上回响。
雨晴的指尖突然一颤。
她看见，残羽的刃尖上，一滴血正缓缓滑落，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