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澄、如相以及众多的战死武僧都被火化,所有的骨灰都被捡拾起收进数个瓦罐。庆亲王想要用玉盒代之,却被圆痴拒绝。
“只求今生,不度来世。这是圆澄师兄云游回寺后,对贫僧说过的一句话。”临行时,圆嗔大师对秦戈道:“师兄说,成佛并不那么重要,佛家或许悲观了些。”
“这是圆澄师兄的舍利子,如今交予给你,望你不辜负师兄的期待。”圆痴眼眶泛红,将一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递给秦戈。
“多谢前辈。”秦戈双手接过,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目送着众位普陀寺僧人的离开。
荆楚义士的遗体也被一一收集,装上了数辆马车。伤重未愈的松风道长躺在一辆马车内,与秦戈等人依依惜别。
秦戈沮丧地回到陈毓的房间,只有面对她们母女时,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心灵安宁。
不过片刻之后,一条消息便激起了他满腔的怒火:“禀国公爷,叛贼死守皇城,陈翀、朱仝数次攻打,均死伤惨重,无功而返。公孙峁更是点名要见国公爷。”
“好,秦某便去会会他。”秦戈霍地起身,轻轻抱了抱陈毓母女,随即转身离去。
公孙峁虽然抵挡住了陈翀等人的进攻,却异常恼怒。他向四座军镇和各门守将都传达了指令,命他们火速来援,可是竟然无一人前来。如今他手里只有虎啸军和京畿军南大营部分士卒,总共不到五万人。
“树倒猢狲散。世态炎凉,莫过于此。”公孙般华感叹道。他望着皇城下越来越多的官兵,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前一天见到他还卑躬屈膝,现如今却在城下对他横眉冷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公孙逆贼,公然谋朝篡位,还不快快投降?连累了我大魏数万名大好男儿,公孙氏死有余辜,必将诛灭九族。”秦戈一到皇城,便大声怒斥道。
“呵呵,成王败寇,公孙氏只是替天行道,况且也并未到那山穷水尽之时。秦戈,你睁开眼瞧瞧,这两人是谁?”公孙峁冷笑着推出了两个人来。
“秦爱卿,快来救朕。”魏兴帝脸色苍白、神情颓丧,声音却尖锐高亢。一旁的王太后却一言不发。
“逆贼,竟敢挟持皇上和太后?”秦戈心中巨震,他没想到公孙峁竟然敢当着十多万人的面,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来。
看来公孙峁已经完全不顾及后果,孤注一掷了。秦戈本还想策反部分叛军,但如此一来,叛军无人再敢投降。就算投降了,挟持皇上最少也是诛三族。
“秦戈,只要你答应让我们安全离开京城,本国公绝不碰皇上和太后一根毫毛。如何?”公孙峁道。他表面看似轻松,但也知道秦戈与陈浒之间素有积怨,他不知道秦戈将如何决策。
“你也有脸自称‘本国公’?那可是皇上和朝廷的恩惠,你又做了什么?”秦戈随口应答,脑海却极速地运转。
“国公爷,王爷吩咐过末将,一定要将公孙峁留在这里。”京畿军北大营副将陈翀抱拳对秦戈道。
“难道要我们所有人背负一个逼死太后和皇上的罪名?”秦戈道。
“啊”,城墙上传来一声惨呼,只见魏兴帝握着自己的左手,弯下腰来,不停呼痛。
“快些决定,否则我将陈浒的十根手指一一掰断。”公孙峁阴沉地道。
“好,秦某便答应你。”秦戈无奈道。
“算你识相。”公孙峁道:“打开南门,一路上不准出现任何士卒,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要不要禀报王爷?”陈翀低声道。
“好,你派人去禀报,先按逆贼的要求撤兵。”秦戈低声道。秦戈一挥手,朱仝等人迅速撤离皇城,陈翀在迟疑一阵后,也下令后撤。
四万多叛军很快冲出皇城,来到南门时,见城门大开,城墙上也空无一人,公孙峁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南门后不久,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横亘在叛军面前。
“公孙峁,放了皇上和太后,还有,将钦犯公孙川和我的剑也留下。”秦戈出现在阵前,高声道。斫道剑在湖心小岛上被他掷出,回去后一直遍寻无果,肯定是被公孙峁他们拿去了。
“你当我傻吗?绝无可能。等我们退到一百里后再说,且不准再有人跟着我们。”公孙峁道。
“我再让你一步,将太后、公孙川和我的剑留下。否则,就这样对峙着,反正我们多的是时间。”秦戈淡淡地道。
公孙峁脸色铁青,放了太后自然可以,只要陈浒在自己手上就好。可要是交出公孙川,以后还有谁会为他卖命?
“砰”,身后京城的南大门轰然合上,城门两侧出现了两支骑军。
“好,我答应你。”公孙峁道。如今之计只有先脱困再说。
“大将军,不要答应他啊。”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半口牙齿的公孙川含混地嚷道。
“秦爱卿,救救朕啊。”魏兴帝拼命挣扎,却被两名公孙峁的亲兵牢牢按住。
两人的申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公孙峁丢下哀嚎的公孙川疾驰而去,秦戈神色漠然地看着咆哮挣扎的魏兴帝被人拉走。
“哈哈,皇上最大的功绩,就是发掘了你我二人。”临走时,公孙峁大笑着对秦戈道。
“羞与尔为伍。”秦戈嗤之以鼻,将斫道剑重新佩戴在腰间。
国君当众被叛军掳走,这在史书上绝无仅有。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天在朝中老臣和皇室宗亲的共同推举下,庆亲王成为“摄政王”。公孙川被当廷斩首。
接下来的数日,刑部、御林军、京兆府等衙门四处出动,肃清公孙氏的余孽的行动大张旗鼓地展开。吏部尚书、礼部侍郎、京畿军陈晔及一批中级将领等大批权贵纷纷落网,可庆亲王并未大开杀戒,除了极个别勾连甚深、作恶多端之人外,其余的多半只是流放、投入大牢。连前御史大夫章兆也只判了入狱十年了事。
等一切尘埃落定,庆亲王单独找到了秦戈。
“为何要放公孙峁离去?难道你不知道他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庆亲王语气严肃道:“别拿皇上和太后在他手里说事,你我心里都清楚,皇上以身殉国,是最好的结果。”
“公孙峁已不足为患。胁迫太后皇上,他在道义上就输了;交出公孙川,其内部也会人心浮动。”秦戈辩解道:“一山不容二虎,让公孙峁和姬复周合流,不需我们多花心思,他们之间肯定会发生内乱和纷争。况且,我们最大的隐患,一直都是蒙古鞑子。”
庆亲王似乎被说服,于是提起另一个话题:“如今杜子龙改任吏部尚书,他与胡广都推荐你当兵部尚书,你怎么想?”
“晚辈性子鲁莽,确实不适于朝堂。如果可以,晚辈还是愿意领兵打仗,冲锋陷阵。请王爷另选贤能。”秦戈道。他见过太多为了权力和利益性格大变之人,而朝堂则是权力和利益最集中的地方。
“也罢,这几天你就好好陪陪毓儿母女吧。”庆亲王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规劝。
“晚辈有事要去一趟姑苏城,过两日就出发。”秦戈道。
“所为何事?何时返回?”庆亲王问道。
“去一趟燕子坞,会一会故人。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当会返京。”秦戈如实告之。
“慕容氏涉嫌叛国,你还是少与他们交集的为好。”庆亲王告诫道。
“多谢王爷提点。”秦戈神态谦恭。
接下来的两日,秦戈窝在陈毓的房中足不出户。既不接见前来拜访的各路访客,也不去上朝,整日就是抱着女儿嘿嘿傻乐。
“你有没有想过帮女儿取个名字啊?”陈毓问道。
“我想……让许先生帮着取名。”秦戈道。他对许喻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总觉得欠了许家太多。
“也好。”陈毓道:“不过总得给她起个小名吧,总是叫宝贝,感觉不是她的专属。要不,叫她呦呦如何?”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不错,就叫呦呦吧。”秦戈道:“其实,叫‘鹿鹿’、‘鸣鸣’也挺好。”
“啪”,陈毓给了秦戈一个暴栗,道:“人家一个女孩子叫‘鹿鹿’、‘鸣鸣’,亏你这个当爹的想得出来。若若,你爹就是个大坏蛋。对不对?”
过去数日,呦呦已经逐渐长开,从那个皱皱巴巴的黝黑婴儿,变成了一个粉嫩的瓷娃娃。听到陈毓的声音,呦呦“嘎嘎”一笑。
第三日的清晨,秦戈悄悄地离开熟睡的陈毓母女,与早已守候在王府外的铁师汇合。两人策马走出刚打开的南门,往姑苏城疾驰而去。
自从公孙峁带着魏兴帝和数万士卒到达姑苏后,姬复周便让他们驻扎在城外。虽然公孙峁人数不占优,但其手下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姬复周也担心他鸠占鹊巢。
公孙峁虽然心有不满,不过也不好发作,双方都暂时和气相处,一起商讨着合作事宜。
数日之后,姬复周忽然满脸笑容地邀请公孙峁赴宴,当着与会的众人宣布,自己及所属将士将迁往临安,将整个姑苏城及周边全部交给公孙峁。
公孙峁自然欣喜若狂,他终于又有了一个立足之地。不过事后公孙般华提醒他:“姬复周如此大方,绝没有安好心。以后朝廷或蒙古南下,我们就必须挡在他们前面,为他们卖命。”
“我就说嘛,姬复周哪有那么好心,原来是想让我们当他的马前卒。”公孙峁道:“不过先立足再说,慢慢发展势力,将来有一天扛不住了,难道我们不知道往后撤?实在不行,干脆就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