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农药味更浓了,浓得让人喘不过气。周姐突然觉得脚下一凉,低头一看,手机的光刚好照在她的鞋上,鞋尖居然沾了几滴黄绿色的液体,和那个女生呕吐物的颜色一模一样。她赶紧往后退,却撞到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像是人的肩膀。
她猛地转身,手机的光刚好照在对方的脸上——那是一张惨白的脸,嘴唇肿得老高,嘴角还挂着黄绿色的液体,正是那个喝农药去世的女生!女生的眼睛睁得很大,空洞地盯着她,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像是在说“救我”,又像是在说“别走”。
周姐和小张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跑,连手机都扔在了病房里。她们冲到楼梯口,拼命往下跑,直到跑到一楼大厅,看到保安室的灯还亮着,才敢停下来,浑身发抖地跟保安说明了情况。
保安赶紧联系了电工房和科室主任。电工师傅带着工具赶到5楼时,却发现5楼的电路一切正常,总开关好好地合着,没有跳闸的痕迹。主任和其他医生也来了,他们检查了36床的病房,床垫上没有任何印记,窗户是关着的,呼叫铃也没问题,甚至连那股农药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主任皱着眉,觉得周姐和小张是夜班熬得太久,产生了错觉。可周姐和小张都坚持说自己看到了、闻到了,尤其是周姐鞋上的黄绿色液体,虽然已经干了,但还能看到淡淡的痕迹,像是怎么都洗不掉。
更奇怪的是,就在大家争论的时候,5楼的灯突然自己亮了,监护仪的“滴滴”声也恢复了正常,像是刚才的停电从来没有发生过。电工师傅反复检查了电路,还是没发现任何问题,只能说可能是“临时的电压不稳”,可医院的供电系统有备用电源,就算电压不稳,也不可能只有5楼停电,而且停得这么突然,来得这么蹊跷。
从那以后,36床就成了消化内科的“禁忌床位”。每次空出来,都要消毒好几次,通风好几天,才敢安排新患者。可即使这样,只要有人住在36床,夜班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怪事——有的患者说晚上听到有人哭,有的说闻到一股农药味,还有的患者说,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穿碎花裙的女生,低着头,看不清脸。
我实习的时候,36床住了一个老爷爷,得了胃溃疡,脾气不太好。有天晚上我值夜班,凌晨两点多,老爷爷突然按了呼叫铃,说自己睡不着,想喝水。我端着水过去,刚走进病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农药味,不浓,但很清晰,像是从床底飘上来的。
“爷爷,您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我试探着问。老爷爷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没有啊,就是觉得冷,你把窗户关严点。”我走到窗边,发现窗户确实开了一条缝,风正往里灌。我伸手去关,手指刚碰到窗户把手,就感觉背后有人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肩膀,凉飕飕的,像是一片叶子落在上面。
我猛地转身,病房里除了老爷爷,什么都没有。可那股农药味突然变浓了,呛得我忍不住咳嗽起来。老爷爷也皱起了眉:“哎呀,什么味道啊,这么难闻?”我赶紧把窗户关上,端着水杯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老爷爷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下面的床单,床单上有一道淡淡的黄绿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
第二天早上,我跟周姐说起这件事,周姐叹了口气,说:“她还在呢,没走。那个女生太年轻了,心里有气,有不甘,所以一直待在36床,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生的男朋友在她去世后,从来没有来医院看过她,甚至连她的葬礼都没参加。她的父母每次来医院,都会在36床门口站一会儿,默默地流泪,嘴里念叨着“傻孩子,别再执着了,好好走吧”。
有一次,我在护士站整理病历,看到了那个女生的病历本,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灿烂,扎着马尾辫,眼睛很大,一点都看不出会想不开的样子。病历本的最后一页,写着她的死亡时间:2021年7月15日凌晨1点30分,和那天停电的时间一模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夏天的成都,雨好像总是下不完。每次值夜班经过36床,我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有时候会闻到那股淡淡的农药味,有时候会看到被单轻轻飘动,像是有人在里面呼吸。我不敢跟别人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那个女生,你是不是还在等什么?是不是还在为那段感情难过?
去年冬天,我结束实习离开医院的时候,特意去了一趟5楼。36床又空了,白色的被单铺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暖洋洋的,没有一点阴冷的感觉。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那股农药味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像是女生生前喜欢的向日葵的味道。
也许,她终于放下了吧。放下了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放下了心里的不甘,去了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就像成都的雨,下得再久,也总会有停的时候,阳光总会穿透云层,照亮每一个角落。
只是,我再也不敢在夏天的雨夜,想起那个关于36床、农药味和停电的故事。每次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每次闻到类似农药的味道,我都会想起那个21岁的女生,想起她睁着眼睛的样子,想起她手心里攥着的那缕头发——那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不甘和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