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关胜的困兽之斗
上回书说到，梁山没羽箭张清和急先锋索超两路轻骑，想玩一手黑虎掏心，从侧翼迂回穿插，搅乱军的后方。没成想，方百花早有预料，派了憋着一肚子火要雪耻的骑兵统领王林，提前设下埋伏，来了个守株待兔。两边轻骑兵在丘陵河滩好一顿厮杀，最终张清、索超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折了些人马，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消息传回梁山军大营，中军帐里的气氛，那可真叫一个压抑。宋江坐在主位，面沉似水，手里捻着念珠，半天不言语。吴用摇着那把仿佛永远也扇不凉快心的鹅毛扇，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底下众头领，一个个也是垂头丧气，有的包扎着伤口，唉声叹气，有的则瞪着眼，满脸不服不忿。
军师啊，宋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疲惫，这正面强攻，碰得头破血流；侧翼迂回，又让人家撵了回来。这余杭一线，难不成是铜浇铁铸，就啃不动了？童枢相那边，可是连日派人催促进兵，朝廷的旨意，也是一道紧似一道啊！
吴用停下扇子，重重叹了口气：哥哥，非是兄弟们不尽力，实是这方腊麾下，确有能人。那庞万春勇猛，方百花多智，更兼火器犀利，工事坚固，地利也被其占尽。我军远来，水土不服，攻坚器械又不足，硬拼，确实难啊。
难？难就不打了吗！一声暴喝，如同炸雷般在帐中响起。众人看去，正是关胜！只见他虎目圆睁，满面虬髯都似要根根竖起，抱拳向宋江道：公明哥哥！连番受挫，皆是我关胜无能，累及三军！这口恶气，如何能咽得下！请再与我一支精兵，这次，我关胜愿立军令状！不破敌阵，提头来见！
关胜这是真急眼了。连环马是他心血，连败两阵，损兵折将，他这马军五虎将之首的脸面，都快丢尽了。再加上朝廷和童贯的压力，他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团火，烧得他五内俱焚。
宋江看着爱将如此，心中不忍，又看向吴用。吴用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道：关胜兄弟勇烈可嘉，只是......贼势正盛，是否再从长计议？
军师！不能再等了！关胜梗着脖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新败，士气已堕，若不能速胜一场，只怕军心涣散，后果不堪设想！我愿亲率陷阵营，直扑庞万春中军！纵然是刀山火海，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吴用与宋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眼下局面，确实需要一场胜利来稳住阵脚，提振士气。关胜主动请缨，其志可嘉，但其行......太过危险了。
也罢！宋江终于下定决心，关胜兄弟，就依你！我与你五千精兵，其中一千，是你旧部连环马残军重组，另四千步卒，皆选悍勇敢死之士！再让井木犴郝思文率轻骑为你掠阵！此战，许胜不许败！
得令！关胜轰然应诺，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
话说关胜领了将令，回到自己营中，立即召集众将。他环视帐下，见众将个个面带忧色，不由得拍案而起：诸位！我关胜自随公明哥哥上山以来，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那庞万春小儿，仗着几件稀奇古怪的火器，竟让我等连吃败仗。今日若不能一雪前耻，我关胜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众将见主将如此，也都激起了血性。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副将嚷道：将军说得是！咱们梁山好汉，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鸟气！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另一个年轻些的将领却担忧道：将军，那一窝蜂着实厉害，咱们的连环马......
住口！关胜厉声打断，连环马虽损，但咱们梁山儿郎的血性还在！传我将令，今夜饱餐战饭，明日拂晓，随我决一死战！
当夜，梁山军营中灯火通明。关胜亲自巡视各营，见士卒们都在默默擦拭兵器，整理盔甲。他走到一个年轻士兵面前，见那士兵正在往箭囊里装箭，手却微微发抖。
怕了？关胜沉声问道。
那士兵抬头见是关胜，慌忙起身：将军，小的......
关胜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也是常情。但你要记住，咱们梁山好汉，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明日随我冲阵，若能活着回来，我请你喝酒！
那士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用力点头：愿随将军死战！
次日拂晓，天色阴沉，乌云低压，仿佛预示着一场血战。关胜顶盔贯甲，绿袍金甲，倒提青龙偃月刀，跨下赤兔马，立于阵前。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五千将士，朗声道：儿郎们！今日之战，有进无退！若能破敌，咱们痛饮三日！若不能......黄泉路上，关某与诸位同行！
愿随将军死战！五千人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对面，军阵如山。庞万春手持大刀，立马于字大旗下，左右方百花、王林等将簇拥。阵前，是如林的枪矛，如墙的盾牌，以及那一排排令人心悸的一窝蜂火箭发射箱。
方百花看着对面梁山军的阵势，轻声对庞万春道：大哥，看这架势，关胜是要拼命了。
庞万春冷笑道：困兽犹斗罢了。传令各营，严阵以待！今日定要叫这关胜有来无回！
战鼓擂响，声震原野。
关胜深吸一口气，青龙刀向前一指，声如洪钟：儿郎们！报仇雪耻，就在今日！随我——杀！
杀——！
五千梁山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军阵发起了亡命般的冲锋！尤其是那一千重组连环马，虽然阵型不如以往严密，但那股同生共死的惨烈气势，却更胜从前！
庞万春见状，冷笑一声：困兽犹斗！弓箭手！火箭准备——放！
嗡——！
比上一次更加密集的火箭弹幕，如同飞火流星，覆盖了冲锋的梁山军！顿时人仰马翻，火光四起！但这一次，关胜和他的部下似乎抱定了必死之心，竟不顾伤亡，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前冲！
一个梁山士兵被火箭射中，浑身着火，却仍踉跄着向前冲了十几步，才轰然倒地。另一个士兵被炸断了腿，仍趴在地上，用弓弩向敌军射击。
枪阵上前！长矛拒马！庞万春再次下令。
如林的长矛从盾牌后伸出，形成一片死亡的金属森林。连环马狠狠地撞了上来！一时间，骨骼碎裂声、兵刃撞击声、垂死惨嚎声响成一片！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
关胜一马当先，青龙刀舞动如风，刀光过处，血雨纷飞，接连劈翻数名军校尉，直取中军的庞万春！庞万春！拿命来！
庞万春大喝一声：来得好！拍马舞刀迎上。两员猛将，顿时战在一处！刀来刀往，火星四溅，杀得难分难解。
这二人都是当世猛将，一个刀法沉稳，势大力沉；一个刀法凌厉，变化多端。转眼间就斗了五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郝思文见关胜被缠住，急率轻骑从侧翼冲击，试图搅乱敌阵，却被王林率骑兵死死挡住。方百花则指挥弓弩手和预备队，不断填补阵线缺口，抵挡梁山军一波猛似一波的亡命攻击。
这场血战，从清晨杀到日中，又从日中杀到午后。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梁山军虽悍勇，但在军严密的阵型和犀利的火器面前，伤亡惨重，攻势渐衰。那支重组连环马，更是几乎损失殆尽。
关胜与庞万春已大战百余回合，浑身是血，汗透重甲，赤兔马也气喘吁吁。他环顾四周，只见身边亲兵越战越少，己方旗帜不断倒下，而敌军却越围越多。
关胜！大势已去！还不下马受降！庞万春高声喝道。
呸！关某只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关胜目眦欲裂，挥刀再战！但他已是强弩之末，刀法散乱，被庞万春瞅准破绽，大喝一声，一刀背拍在关胜后背！
关胜一口鲜血喷出，栽落马下！不等他起身，周围数十名军士一拥而上，挠钩套索齐下，顿时将这位梁山马军五虎将之首，生擒活捉！
主帅被擒，本就摇摇欲坠的梁山军顿时彻底崩溃，四散奔逃。郝思文见势不妙，率残部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败退下去。
这一场困兽之斗，以梁山军的惨败和主将关胜的被擒而告终。消息传开，军欢声雷动，而梁山联军则士气彻底跌入谷底。宋江闻报，大叫一声，晕厥过去。吴用仰天长叹，知道这杭州之战，已是难以为继了。
而此刻，被捆得结结实实、押解到方腊面前的关胜，虽然败了，被擒了，却依旧高昂着头，怒目而视，那股凛然不可犯的威严，让在场的将领也不禁暗自心折。如何处置这位名满天下的关胜，又成了摆在方腊面前的一道难题。
话说关胜被押到方腊面前时，那场面可真是热闹。关胜虽然被五花大绑，可那气势一点都不减，站在那儿跟座铁塔似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方腊坐在虎皮椅上，上下打量着关胜，半晌才开口道：关将军，久仰大名啊。
关胜冷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关某若是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
旁边庞万春气得直跳脚：大哥，跟这厮废什么话！直接推出去砍了便是！
方百花却轻轻摇头：大哥，关胜乃当世名将，若能收服，胜过十万雄兵。
这话一出，帐中顿时议论纷纷。有说该杀的，有说该留的，吵得不可开交。
关胜听得烦了，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关某生是梁山的人，死是梁山的鬼！要关某投降？做梦！
方腊看着关胜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反而笑了：好！果然是条好汉！先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可怠慢。
待关胜被押下去后，方腊对众人道：诸位以为如何？
庞万春第一个跳出来：大哥，这关胜杀了咱们多少弟兄？不杀不足以平众怒啊！
王林也附和道：庞将军说得是，这关胜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方百花却道：两位将军稍安勿躁。关胜虽是我军大敌，但其人忠义，武艺高强，若能收服，必是我军一大助力。况且，杀一个关胜容易，但要收梁山众人之心却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最后还是方腊拍板：暂且关押，以后再议。
而此时梁山军营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宋江醒转后，终日以泪洗面，连连自责：是我害了关胜兄弟啊！
吴用也是愁眉不展，这仗打到这个份上，损兵折将不说，连五虎上将都被生擒了，这可如何向朝廷交代？
众头领更是人心惶惶，有主张立即撤军的，有主张拼死救人的，吵作一团。最后还是吴用定了调子：眼下军心已乱，强攻无益。不如暂且退兵，从长计议。
于是梁山军连夜拔寨，退兵三十里。这一退，更是士气全无，军中怨声载道。
而关胜被囚在军营中，虽然受着囚犯的待遇，但方腊确实吩咐要好生看待。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还有医官给他治伤。可关胜却是油盐不进，送来的饭菜动都不动，整日里就是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看守的士兵私下议论：这关胜还真是条硬汉子，都到这步田地了，还这么倔。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听说昨日庞将军亲自去劝降，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要我说啊，这样的好汉，杀了可惜，留着又是个麻烦......
正说着，忽见方百花带着两个侍女走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士兵们连忙行礼。
方百花走进囚帐，见关胜闭目端坐，便轻声道：关将军，小妹特备薄酒，与将军解闷。
关胜眼皮都不抬：不必。
方百花也不生气，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将军可知，为何我大哥不杀你？
关胜冷哼一声：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方百花微微一笑：因为敬重将军是条好汉。我大哥常说，当世英雄，关将军当居其一。
关胜这才睁开眼，看了方百花一眼：要关某投降，除非日从西出！
将军误会了。方百花将酒杯推到他面前，小妹此来，并非为劝降。只是不忍见将军这样的英雄，就此埋没。
关胜盯着方百花看了半晌，忽然道：你倒是比你哥哥会说话。
方百花笑道：将军过奖了。其实将军何必如此固执？梁山泊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草寇。将军堂堂汉寿亭侯之后，何苦......
住口！关胜猛地打断，公明哥哥待我恩重如山，梁山兄弟与我情同手足！休要再提！
方百花见关胜如此，知道一时难以说动，便起身道：既如此，小妹告退。将军好生歇息，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待方百花离去后，关胜看着那杯酒，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