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林岳昏迷中无意识吐出的两个字,如同两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一记砸碎了陈晴刚刚拼凑起来的、所有的逻辑与希望;另一记,则将她和梁胖子,彻底地、不留任何余地地,打入了比这地下七十米墓道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绝望深渊。
虎符。
是那枚真的虎符。
而那枚真的虎符,此刻正在地面之上,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战场上,在孟广义的手中,扮演着它作为“诱饵”的、至关重要的角色。
这是一个完美的、横跨了数个朝代、甚至串联了两座风马牛不相及的大墓的……死局。
设计这个局的人,用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锁上了一扇通往宝藏的大门;然后,又将这把钥匙,藏在了另一个,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进入的、更加古老的“保险箱”里。而当后来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取出了这把绝世的钥匙,兴冲冲地来到这扇终极之门前时……却发现,他们早已为了打开那个“保险箱”,而将团队中最核心的力量,尽数分派到了别处。
钥匙,与开锁的人,永远地、被时空与战略,给无情地分隔了开来。
“完了……”
梁胖子那张本就因为脱力而惨白的胖脸,此刻更是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只剩下一片如死人般的灰败。他颓然地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巨大而沉默的青铜门,口中反复地、机械地、念叨着这两个字。
陈晴也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将人彻底吞噬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紧紧地包裹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大脑,在经历了短暂的、极致的清明之后,此刻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空白。所有的方案、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可能性……都在“钥匙不在”这个残酷的、无法辩驳的事实面前,被碾压得粉碎。
他们,被彻彻底底地,困死在了这里。
巨大的青铜门前,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胶状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梁胖子的呼吸,从最初的急促,渐渐地变成了一种带着绝望与认命的、悠长的叹息。他甚至已经开始下意识地,盘算起了背包里剩下的那点压缩饼干和不到半壶的饮用水,还能让他们三个人,在这里……撑上几天。
而就在这一片仿佛连光线都已经被绝望吞噬了的愁云惨雾之中,陈晴那双原本已经有些失焦的眼眸,无意间,落在了被她随手放在身旁的那台、屏幕依旧亮着的……笔记本电脑上。
那是一台经过特殊改装的、拥有军用级防护标准的机器,屏幕上,依旧停留着她之前用来查阅父亲笔记时,所打开的一个文件夹。
一个念头,一个被她遗忘在了记忆深处的、关于这枚虎符的、极其重要的细节,如同在漆黑深海中,猛然亮起的一盏探照灯,悍然撕裂了她脑中所有的混乱与绝望!
“数据……”
她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猛地击中了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口中无意识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紧接着,她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到疑惑,再到难以置信,最终,化作了一股仿佛要将这片黑暗彻底点燃的、无比璀璨夺目的狂喜与激动!
“我们有数据!胖子哥!我们有数据!”
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到那台笔记本电脑前,双手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着,但指尖,却依旧精准无比地,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着,调出了一个被她加密储存在硬盘最深处的、被命名为“tally-model-001”的文件!
随着她的双击确认,屏幕上,一个经由高精度三维激光扫描仪构建而成的、每一处细节都精确到了微米级别的、与那枚真的青铜虎符一模一样的……完美三维数据模型,赫然呈现!
“陈……陈小姐,你这是……”梁胖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于癫狂的举动,给彻底搞懵了。
陈晴却没有时间跟他解释。
她一把拉开自己的背包拉链,在里面疯狂地翻找着,很快,便从中翻出了一台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银灰色的、造型精巧的……便携式微型投影仪!
这是金先生当初为了让她能在野外随时进行数据演示和方案讲解,而特意为她配备的、当时市面上最顶尖的实验性产品。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数据线连接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将投影仪的镜头,对准了那扇巨大、冰冷、且沉默了千年的青铜巨门。
随着她指尖在键盘上的最后一次敲击,一道明亮的、带着些许微尘的光束,瞬间从那小小的镜头中喷薄而出,穿透了这片滞重而又古老的黑暗,精准地,投射在了那片镌刻着浩瀚星宿的青铜门体之上!
刹那间,一个完全由无数个数据点所构成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与真实虎符一模一样的三维立体投影,就这样……如梦似幻般地,静静地悬浮在了那扇冰冷的青中门前!
它通体流光,仿佛拥有生命,将那枚古朴虎符身上,每一处细微的划痕、每一笔金文的沟壑、甚至是那些因为岁月侵蚀而留下的铜绿斑点,都毫无保留地、完美地复现了出来!
一个古代的信物,一件千年的钥匙,在这一刻,以一种最现代、最超现实的方式,“重生”了。
“我的老天……”梁胖子看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摸那个由光构成的“鬼影”,喃喃自语道,“陈……陈小姐,你……你这是要干啥?难道……难道靠这个光照一下,这门……它就能自己开了?”
“不。”
陈晴摇了摇头,她那张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与肃穆。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虚拟的虎符,和它背后那片更加复杂浩瀚的星空,声音因为极度的集中而显得有些沙哑:
“它不能开门。”
“但是……”
“它能告诉我们,真正的钥匙孔,到底在哪里!”
话音未落,她的十指,已经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与触摸板上,飞速地舞动了起来!
随着她的操作,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由光组成的虚拟虎符,开始在那片巨大的、青铜铸就的星宿图上,缓缓地移动、旋转、缩放,仿佛一艘孤独的星际飞船,正在这片人造的、沉默了千年的宇宙之中,寻找着它那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停泊港湾。
陈晴的大脑,此刻已经运转到了极致。
她试图寻找着某种规律,某种可以将这枚虎符,与这片星空,完美联系起来的……“密码”。
她首先尝试着,将虚拟虎符那猛虎下山的轮廓,与星宿图中那些由星辰连接而成的、同样象征着猛兽的星官——比如“天狗”、“狼”等进行轮廓上的重叠比对。
但是,失败了。
无论她如何调整角度和大小,那轮廓,都无法与任何一组星官,形成完美的对应。
紧接着,她又转换思路,试图将虎符上那些因为岁月磨损而形成的、独一无二的凹陷与划痕,当成某种“地形图”,去与门上那些同样凹凸不平的、象征着“天汉银河”的浮雕进行匹配。
然而,依旧失败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毫不留情地流逝。
陈晴额头上的汗珠,开始一滴一滴地,沿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而那台微型投影仪,因为长时间高功率地运作,机身已经开始微微发烫,更要命的是,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右下角,那个代表着电池电量的图标,已经悄然变成了令人心悸的红色,并且,开始一闪一闪地,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就连一旁的梁胖子,也从最初的惊奇与期待,变得越来越焦灼,那刚刚才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这漫长的、毫无结果的尝试,给彻底浇灭。
“不行……这样不对……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是我忽略了的……”陈晴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已经开始微微发僵。
就在梁胖子都忍不住想要开口劝她放弃,先节省点电量的时候,陈晴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那个虚拟虎符的……背面!
那里,镌刻着十二个笔画古奥、充满了神秘美感的……先秦金文!
一道前所未有的灵光,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轰然劈开了她脑中所有的迷雾!
“不是形状!也不是轮廓!”她失声惊叫道,“是铭文!是它上面的字!”
她的手指,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神启般的力量,以一种极其刁钻,也极其精准的角度,飞速地旋转、并放大了那个虚拟虎符的投影!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只见当那个虚拟虎符,被旋转到一个特定的、虎头朝下、虎尾朝上的垂直角度,并且,将其投影的整体尺寸,精准地放大到三倍之后——
那十二个原本只是装饰性铭文的、闪烁着微光的先秦金文,竟然……竟然与青铜巨门那浩瀚的星宿图之上,十二颗分布在不同天区、但却同样闪耀的星辰,在位置上,达成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完美重合!
而那十二颗被金文投影所覆盖的星辰之上,不多不少,正好,都有一个深不见底的、与其他上百个孔洞一般无二的……漆黑孔洞!
陈晴立刻调出了自己电脑资料库中,一份关于中国古代天文学的星图资料,进行飞速比对。
结果,让她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那十二颗星辰,根本不是普通的恒星!它们,在汉代天文学中,有着一个共同的、也是至高无上的名字——
“十二星次”!
那是古代天文学家为了观测木星的运行、用以纪年而划分出的十二个天区,分别是: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
“找到了!胖子哥!我找到了!”
陈晴激动地指着那十二个、被虚拟金文完美覆盖的、熠熠生辉的孔洞,声音中,带着一丝喜极而泣的哭腔!
“这就是密码!这就是开启这扇门的顺序!”
“开门的秘密,就是将虎符,按照它背面那十二个金文所对应的顺序,依次地,插入到这十二个、代表着‘十二星次’的孔洞之中!”
谜底,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揭开!
虽然,他们依旧没有那枚能够真正插入孔洞的、实体的“钥匙”。
但是,他们,已经知道了开门的方法!